第一章我很少見過的女死囚

第一章我很少見過的女死囚

她死在黎明前(原創長篇小說)作者張楊第一部她死在黎明前要創造-個人物,就必須深入的去研究不同的人,就像要想知道他是什麼人,就必須知道他在想什麼。

第一章我很少見過的女死囚她確確實實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是個女人,對她我以前-點也不了解,就像平時見到來來往往的女人-樣,普通得再普通不過了。後來,在監獄中我看到了她,那是-次作為記者對監獄囚犯心理活動的專題採訪,我那當獄警的老同學告訴我說:「這個女犯人是因為殺死了一個男人被判了死刑,但她不像其他的女囚犯,很有個性,是我很少見過的女犯人。入獄后拒絕會見任何人,也不回答任何問題。從不跟其他囚犯交往,吃得極少。平時偶爾睡一下,整天瞪目呆。突而做出異乎尋常的莫名動作,突而用可怖的眼神看着她所看到的人。我們請來醫生給她作過檢查,但也得不出什麼結果,真不知法院是怎麼審理做出判決地……。」我問老同學:「你能不能讓我見見她嗎?」他說:「你去辦個手續,我盡量說服她跟你談淡,這也有利於我們的工作嗎。如果她知道你是個記者而不是司法人員也許會同意的,不過也別抱太大的希望,檢察院的同志曾讓她在為她辯護要求減刑的申述書上簽字,她都拒絕了。」

「誰替她寫的申述書?」我問。

「小可,也是我們的老同學呀」

「你說的是張可呀,這個楞頭青為什麼會替她寫申述書呢,這可有點不太合法呀。」

「不合法的事多了,我和小可都認為這麼一個瘦弱的女子不像是個殺人犯,如果你看看她的那雙眼睛,還真有點心酸呢。」

「謬論!瘦弱的纖纖女人就不會殺人了嗎,這種事以前也生過呀!」

老同學突然用異常的神色看着我,只一瞬間便哈哈大笑起來:「那麼你也會殺人嗎?」

呸!我地啐了他一口說:「我是個纖纖弱女子嗎?」老同學調皮地朝我笑笑,把頭朝右面一點,指著一扇小窗說:「那就是她的牢房,要不,現在就去看看,手續回來再辦。不過,我得先問問她行不行」……。

一會兒,他哭喪著臉無可奈何地走過來對我說:「看來記者也不是萬能的,她拒絕和你見面。」

「什麼了不起的人,不就是一個囚犯嗎,她叫什麼名字?」

「杜小麗」

「殺了什麼人!」

「一個當官家的富家子弟……哎!不對吧,怎麼成了你來審我了,你該不會是他們派來的吧......」

「呸!我還沒有墮落到那一步」說完一扭頭便氣沖沖地走了……。只聽到身後老同學喊道:「哎哎哎,娟子別生氣呀,你的採訪任務還沒有完成呢。」……

帶着一股子氣惱回到報社,心裏窩火,把包朝桌子上一摔,坐下來一聲不吭。同事們一看知道我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便哈哈大笑「娟子吃了閉門羹,回來該痛哭流涕了。」

「告訴你,這種事當記者的是家常便飯,沒挨揍就算不錯了。」

「這裏可不是中文系的大教室,老保姆會跟在你身後保駕護航。」

「去去去,想吃奶找你老娘去……」

轟走了看我笑話的同事,拿起自己寫的稿件準備校對,但思想一直集中不了。一想到十五天後就要被處極刑的杜小麗,心裏就慌,怎麼才能解開她心中的秘密呢。我的確像一個探密者現了一件神秘的古文物一樣,不解開這個密,我會變得像了瘋一樣……。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又來到了監獄,老同學不在,我直奔監獄長的辦公室,拿出了市公安局開的介紹信。這信還是我通過上層關係得到地,監獄長看了信后,同意我去見她,但也說:「你的要求我們同意,恐怕也沒有什麼作用。」我問:「為什麼?」

「很簡單,她半個月後就要執行死刑了。」

「正因為如此我才趕來,俗語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個死刑犯臨終前的懺悔,對社會的教育意義是很大的。」

「你想,過幾天她就要死去了,還能見你嗎,你又能為她做些什麼呢,隨她去吧……。」

「對不起,你說什麼我不懂,我也不是什麼有權勢的人。不過,了解一個即將死去罪犯的心裏,想些什麼,卻是我的職責所在。」我有點火氣地頂撞了他一下。

「你幹嘛那麼大的火氣,是不是你認為她是無辜的,她沒有殺人嗎!不該執行死刑嘛!這是法律的判決,你知道嗎。」

「如果該執行的不是她,而是其他的人,你能這麼說嗎?」

「你說的其他人指誰?你是什麼人。」監獄長也火了。

「我是說「如果」至於我是什麼人,介紹信上寫得很清楚,自己看去吧……。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瞎扯,要去你去吧。」說完一扭頭不在理會我了。我一氣也扭頭走出了辦公室。

果然,他說的不錯,我失敗了,她拒絕不見,而且是一連幾次都不見我,這對我的打擊非常大。意味着我的事業面臨着失敗的威脅,而且是我生活中的失敗。在同事們面前丟醜我不怕,一脾氣他們都會馬上跑開。要命的是我對自己事業的信心沒有了,實際上也開始動搖了。我突然感覺到我還不如杜小麗堅強呢,她在臨死前還如此堅持不見任何人,而在她面前我倒失去了信心,自己是不是顯得太渺小了。

我失眠了,沒完沒了地想着杜小麗,始終在考慮着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每當想起她那拒絕一切,痛恨一切,抵制一切和不願看我的眼神,就感到渾身像被蜂叮咬了一樣疼痛難忍。朦朧中我突然覺得她比我們強,比那些手握生殺大權的人物都強。她究竟是知道我是記者呢,還是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才拒絕我呢?還是只要是人她都拒絕?……

我不停的乞求上蒼幫助我在她臨終前解開這個迷,也許是誠心感動了上蒼,一股西來的冷空氣橫空掃來,天氣驟變,使我更難入眠……。

拂曉前的狂風雷暴剛剛越過監獄的上空,杜小麗被閃電雷鳴驚醒,雨點重重地敲打着監獄的屋頂,雨水不斷地從囚室狹小的窗子下流進室內,她那潮濕的單人床鋪變得涼爽多了,她想今天也許不會那麼熱了,大雨會綿延不斷地遮住烈日,帶走囚室里的悶熱空氣,人就舒服多了。

她抬起頭來,看着沿窗流下來的雨水,四周一片寂靜無聲,室外昏暗的燈光,透過鏈珠似的雨水從窗外射進囚室,照亮了地上的水漬,杜小麗獃獃看着地上的水漬。忽然眼前的水漬成了一灘鮮紅的血液,不!是自己身上流出來的鮮血。驚悚、恐懼一下籠罩着她的全身,嚇得她直往牆角縮去……。想起囚犯們常說「死監里最可怕地就在於自己全身心地每天都在等待中,一點,一點,的死去,等待着生命的結束。每當黑夜來臨后,似乎總有一個人在告訴自己,你離死亡又邁近一步,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有時死亡也是受歡迎的,但那是在走進死牢之前,一但進了死牢,也會產生祈求生還的希望之光在朦朧中閃躍。似乎看到在巨大的司法叢林中里,忽然出現一個什麼東西。一下子打動了人們的心弦,於是自己的案子也隨之生逆轉。但她又害怕這種奇迹的生,希望早點結束這無謂的生命……她就在這種夢想與害怕極度矛盾的支撐下。渡過了一個又一個凄凄慘慘的日子……。

三天後的清晨,風雨平息下來,太陽升起時,我又來到了監獄。我並沒試圖會見杜小麗的心思,對她我已經失望了,只想找老同學了解她近幾天的情況,說實話是想知道她面臨死亡前的情緒,這雖然有點殘忍,但不得不做。老同學看到我來,似乎是預料之中的事。笑着說:「我知道你會來的,這不,讓我猜中了吧……」我沒等他說完便焦急的問:「杜小麗有沒有向你說過我是誰嗎?」

「哈哈哈,你們記者固執的性格我真佩服,到現在還不死心。那我告訴你,她什麼也沒有對我說,不過她知道你是誰。」我突然高興起來忙說:「是你告訴她的嗎?她怎麼會知道我是誰。」

「不不不,我可什麼也沒有說。」

「那她怎麼會知道我是誰?」

「憑我的感覺吧。」

「那她最近的情緒怎麼樣?」

「還不是老樣子。怎麼,要不要我再去給你引薦引薦,看看我的感覺對不對。」

「見你的鬼去罷,我可沒有這種感覺,也沒那份閑心。」說完從他手中搶過材料出了監獄大門,登上汽車……但不知怎麼搞的,就是不想動汽車。心靈重負,使我雙腳變得沉甸甸的,心裏就象有一塊巨大的石頭把我壓得動也動不了。這種感覺就像當年為我年邁的母親送喪一樣。天和地都變得陰沉沉地,我深深吸了口氣,挺身朝天,把胸中的廢氣吐盡,環顧四周……我驚異的現,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了監獄。看到一群女囚在走廊上埋頭打掃,心中的怨氣一下全到她們身上,暗暗罵道:「這群不懂法律的可憐蟲,只配在這裏做清潔工,還有那個自以為是的杜小麗,你算個什麼東西,就那麼古怪。不讀書、不看報、連字也寫不全的文化低能兒,你以為拒絕了我你就堅強了嗎,你是在拒絕社會、拒絕法律、拒絕所有的人。我才不同情你呢__社會的渣子……。還有狗屁老同學__我怎麼就信他說的鬼話呢,呸!我留在這裏丟人嘛……真是沒腦子。

我沒好氣地朝監外自己的車走去,強作微笑,打開車門坐下,靜靜的恢復一下正常的感覺,把我深感羞辱的失敗怨氣吐出去,啟動車子儘快離開這鬼地方!這時突然傳來:「娟子!娟子!」的喊聲,是老同學!

伸頭一看只見他急急忙忙地跑到我車前喘著氣說:「娟子!她同意見你了,而且急着要見你,你得好好感謝我呀」……。

「真的!」

「當然是真的,說吧,怎麼感謝我?」

「好!晚上我請你搓一頓。」好像受到他的感染,我的心也跳動起來,忙問:「快說,你用什麼法子感動了「上帝」?」老同學的臉頓時陰沉下來,情不自禁地罵道:「這世界真他媽不公呀,該判死罪的應該是那些糟踏她的混蛋,可如今我還得給她上腳鐐……」我遲疑了一下看着老同學說:「怎麼,她不該死嘛?」

「哼,要是讓我判!是不是她殺的,她都是無辜的,他們才是真正的罪人!」……。

「他們!他們是誰?」我馬上追問了一句……。」

「算了算了,我這身警服還不想被人扒了去,小人物說話像放屁,沒人理你。快走吧,我帶你去……。」

路上,經一再追問,老同學才給我講起杜小麗見我的原由。

原來在我走後,他接到通知。去領一付腳鐐(按規定在執行前,死刑犯都得帶上腳鐐)當他拿着腳鐐跟着女獄警來到杜小麗的囚室時,杜小麗一看他手中的鎖鏈,不再理會女獄警,而是指着腳鐐問他:「你要幹什麼?」

當她聽到老同學說在執行前,死刑犯都得上腳鐐時像了瘋一樣大聲嚷起來「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見記者!我要見記者!……。於是他忙扔下腳鐐便急忙跑來了。

聽完老同學的述說,我甩開他便朝杜小麗地囚室拚命跑去。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確切的說是一邊跑一邊在喘,因為心跳得太厲害了,就像家裏著了大火一樣……而我那老同學邊跑邊叫:「娟子,娟子,別跑呀,這是監獄,那有拚命朝監獄跑的道理……」

我的兩條腿變得異常輕快,彷佛它們沒有支撐着我的身體……一種自豪歡愉幸福的感覺充滿了我的心身,天地變得格外寬闊,世界就像是我的一樣,或者就像我要和心愛的人去會晤一樣,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出現的古怪感覺……。

在走進杜小麗的囚室之前。我微微地停頓了一下,為的是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恢復我平時的常態或是說記者的尊容。女獄警掏出鑰匙,牢門出一陣刺耳的響聲……我緊緊按住採訪包心問自己:「這杜小麗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不過是個……

心裏的話還未說完,一個高佻、苗條、修長、倩麗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我覺,我和她已經面對面地站着,像兩根牢釘在地上的鐵釘,一動不動,誰也不說話,也沒聽到身後傳來的鎖門聲。當我的目光與她的相遇時,一瞬間就像死了一樣,僵硬的站着……。

而她,一個殺人犯的目光卻像鋒利的刀尖,直刺我的心臟,眼睛一動不動,全身一動不動。接下來便是生冷而刻板的語調,沒有高音低音之分,像尖銳的刀尖撕划著鐵板一樣的對我說道:「請坐!」

我環顧四周,現牢房裏僅有一張床、一把椅子、我順從地往椅子上坐下。而她卻往地上盤腿一坐,像修行者那樣便一聲不吭了……看到她這種神態,我也本能地彎腰離椅,朝光禿禿的地上坐下來,立即感到地上像鐵板一樣冰涼。也許正是這一舉動觸動了她,我就像在睡夢中聽到了一種,靜靜在耳邊響起,似乎很近,卻又很遠的語音……

這決不是夢囈,我所聽到的確確實實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的聲音,在這緊鎖的鐵窗鐵門裏,她向我講述了一個少女被黑心的權利者及黑社會的惡徒們兇狠、陰險、貪婪、摧殘、飽含血淚和辛酸的悲慘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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