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兩個女人

第三十三章兩個女人

賈志同躍下時扭傷了腳踝，當時並沒有什麼感覺，當他把王媛交給消防官兵后，回翻鐵欄時才感到腳踝處鑽心的疼。低頭一瞧，右腳踝處竟然鼓起了一個鵪鶉蛋大小的包塊。他沒想到自己腳受了傷還可以翻過鐵欄去救王媛，不禁感慨人的潛力真正無窮。他很清楚自己今天為何表現得無所畏懼，是的，他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年輕的生命隕落，他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否則他這一輩子將註定伴隨着愧疚的不安！儘管他知道自己並無過錯，也沒有任何責任，但是他很明白，他有義務！為了那個年輕的死者，也為了這個鮮活的生命！

當洪所長撬開門上到樓頂時，他看見賈醫生傷得不輕，就硬把他背到電梯里。當賈志同醫生出現在底樓大廳里時，董院長和葉副院長迎上去，一人拉住了他一隻手。記者們蜂擁而上，將賈醫生和兩個院長及洪所長圍在核心。

「好樣兒的！賈醫生。」董院長說。

「真棒！真不錯！」葉副院長說。

「請問賈醫生，當時你是如何想到從門診大樓頂跳下救人的？你這樣做當時難道沒有想到可能有的危險？」一個電視台的記者邊提問邊把麥克風伸到賈志同面前。賈志同想了想，推開麥克風道：「記者先生，請你們別採訪我，因為我認為，每個人，只要他是善良的，他就會這樣做。我做的事微不足道，也很普通，用不着宣揚。我倒是覺得，你們應該去採訪那些消防官兵，他們才是最該受褒揚的！」

「好了，請大家讓開一下，賈醫生有傷需要去治療！有什麼問題等到他治了傷再問吧。」葉副院長含笑向媒體記者們擺擺手道：「請大家理解，配合一下。」

記者們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賈志同在洪所長攙扶下一瘸一拐向門診骨科一步步挪去。突然，一男一女迎上去，女孩一把拉住了賈醫生的手。

「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姐姐！真不知該怎樣感謝你才好！」女孩是王立，她真的被賈醫生的行為感動了，雙手握著賈醫生的手直搖。

「不用謝，不用謝！放着誰都會這麼做的。」賈醫生看着酷似王媛的女孩子，不禁就想起那個揪下他一把頭的王媛。他說：「你們還是趕快去照顧你姐姐吧，她現在很需要人！」

「放心吧！解放軍守着她，你們醫院的醫生也正給她檢查呢！」陳磊上前說道。他看着賈醫生，心裏很後悔昨晚打了這麼個人，很真誠地道歉道：「賈醫生，昨晚的事還請你原諒……」

「沒事，沒事……，」賈志同搖搖手打斷陳磊的話道，一時無語。同樣的人，昨晚還恨不得吃了他，現在卻對他表現得如此讓他感動，他真不知說什麼才好。他想起死者陳舟，不禁第一次在死者親屬面前表示了自內心的愧疚：「我理解你們的憤怒，換了我，可能也會這樣做的。說實話，雖然從職業醫生角度，我沒有什麼過錯，但請相信你，我和你們一樣，對陳舟的死亡，心裏是非常難過的！「

正說着話，醫院門診骨科的醫生帶來一副擔架，抬走了賈醫生。一些不死心的記者腳跟腳跟了去。裴曉雲沒有動，她想了想，走過去對王立道：「請問王小姐，昨天你姐夫在這家醫院死去，今天你姐姐又在這裏被救，對此，我想請你向廣大電視觀眾就整個事件談談你的看法，可以嗎？「

「不可以！記者小姐。「王立毫不客氣地推開了麥克風道：」有時候我真的很反感你們這些記者！人家出了事，心裏難受，你們根本不管人家有多難過也要人家回答這個問題那個問題，你們眼裏好像只有新聞，沒有其他！不知道你們的心是不是肉做的！人家都命在旦夕了，你們卻心安理得地拍攝。我真想問問你們，假若站在那裏正準備跳樓的是你姐姐，不知你們還拍得下去嗎？你們做記者的，是不是除了新聞，其他的什麼都不關心？」

「……，」裴曉雲自進入記者這一行，還從未被人這樣尖銳地詰問過，一剎那間，她真不知怎樣回答才好。看看周圍的同事，似乎都被點了啞**，大眼瞪小眼，都無話可說。這樣過了一會兒，各自散了。她忽然就不想採訪了，心情一下子也變得有點兒沮喪。王立對新聞工作者的詰問是那麼的一針見血，在實際工作中裴曉雲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困惑，尤其是當事人處在極端悲憤情況下，記者出於新聞的需要提出一大堆揭傷疤的問題，她就常常捫心自問，這樣做是否太有點不顧當事人的感受，有點不人道？雖然答案是肯定的，但工作起來仍然是外甥打燈籠――照舅（照舊），有時靜夜思，對記者這個工作就會產生許多煩惱。她看看時間已快十點，決定終止採訪，回台復命。她把這意思對老石說了。老石表示同意，說採訪內容也差不多了。正欲打道回府，裴曉雲突然想起鄭新，便推說自己忽然有點不適，想去看看醫生。就讓老石他們先走了，自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出了醫院大門，向本草堂診所走去。剛才她給鄭新打電話，知道他在診所。

裴曉雲出現在本草堂診所時，鄭新正在診治病人。鄭新向她點點頭，示意她請坐，裴曉雲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鄭醫生，你怎麼能這樣不顧自己的身體呀！」裴曉雲看着鄭新，驚訝的語氣里含着關心：「不是講好去做cＴ嗎，為啥又來上班了？」

「用不着做cＴ，我的腿沒事。」鄭新的心弦不知被什麼東西撥動了一下，就像小時候在池塘里游泳，小魚兒在大腿間穿過的感覺。又像飢腸轆轆時，接過母親手裏一碗熱氣騰騰的細米粥的感受。他已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他站起來，抬起敷了葯的左腿道：「你看，才兩個小時，就可以活動了！看來就是個軟組織損傷。」

「鄭醫生，你傷了腿還給我們看病，真不好意思！」

「鄭醫生，要不你休息，我們明天再來！」

診療室里還有四五個等待就診的患者，一聽說鄭醫生受了傷，紛紛表示關心，有的就準備起身告辭，鄭新抬手阻止了他們。

「大家別走，你們都看見了，我這傷並不要緊，不妨礙我給大家看病。」鄭新真誠地挽留道：「大家老遠的來了，就這麼走，我的心裏會感到不安的。都請坐！」

「那……，」裴曉雲心情複雜地看着眼前這個她心儀已久的男人，如果沒有昨夜的街頭意外相遇，說實話，她沒有勇氣單獨來診所找他，儘管她在心裏曾無數次有過這樣的**，但她不知道鄭新對她是什麼樣的感覺。而事實上他們也僅僅是一般的醫患關係，她極有可能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而心氣極高的她是受不了任何冷遇的。但昨晚的相遇使她明顯的感覺到了鄭新對她並非沒有感覺，而且這種感覺也不是昨夜才有的。弄清了這一點，她從心底感到欣喜，但同時緊迫感也由鄭新的前妻產生。雖然是短短的接觸，對心理學很有研究的她十分敏銳地看出了劉穎對前夫複雜感情中重續前緣的成分，而鄭新情感的砝碼，傾向前妻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基於此，性格果敢的裴曉雲決定主動出擊了，她不能讓這麼個男人在自己的生活中和自己擦肩而過。她到診所來，主要是想看看鄭新的傷勢，此時見確實沒有大問題才放下心。她想留下來陪陪他，照顧他，想想沒有什麼理由比請他診治病更好的了，於是笑笑道：「既然你沒有什麼，我又早想請你看看病，呆會兒你也給我看看吧。」說罷就在候診椅上坐下。就在這時，劉穎也急匆匆走進了本草堂。

昨夜，劉穎見鄭新坐林玉芳的車走了，心情頓時很鬱悶，以她對林玉芳的了解，林和鄭新之間不可能生什麼，這點她很清楚。林是個典型的小女人，雖說不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種人，卻是個隨遇而安安分守己的人。她和賈志同過得很好，決不會再有什麼非分之想。和裴曉雲一樣，昨夜意外車禍導致她和鄭新的相遇，使她沉寂已久的心海又泛起了感情的波瀾，雖說和前夫重續前緣的看來可能性極小，但劉穎看得出，鄭新並沒有完全忘記她。只要有一點基礎，她現在都不會輕言放棄。更何況這中間插進個裴曉雲，更激起了輕易不服輸的劉穎奪回前夫的決心。她回家睡了幾小時，就匆匆忙忙趕到了本草堂。她非常了解鄭新，除非他起不來床，否則他不會放棄工作。

劉穎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候診椅上的裴曉雲，心裏立刻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一起湧上來，不知道是啥滋味。

要是小磊還在就好了！有了他倆血脈相連的骨血，鄭新說什麼也不會離開她的，她堅信這一點！

劉穎是難產，胎位不正，在產房裏呆了近二十個小時，靜滴縮宮素也不管用。最後剖腹產。當她被護士推出時，一直守候在產房外邊的鄭新沖了上來，撫摸着她被汗水濕透了的的頭，把臉貼在她臉上柔聲說，他要好好愛她一輩子！

淚水忽然充盈了雙眼，她飛快地背轉身子，她不想被那個女記者看見她脆弱的一面，很快掏出紙巾拭去了眼淚。這時，一輛寶馬車在診所外面停下，劉明理老醫生走下車，一個打扮很妖冶的年輕女子把劉老扶上街沿，口中連聲道謝。原來劉老醫生是出診去了。劉穎見那個女人很面熟，仔細一看，卻是李桂春，她的初中同學。前兩年還有來往，這兩年不知為何一點訊息也沒有了。就上前打招呼。李桂春看見她，似乎很意外，邊伸手開車門邊應着她，一副四不挨八不靠的樣子。劉穎見她表現出這種態度，就站住了。彼此不咸不淡地寒喧幾句，也就沒了話。李桂春說她現在有急事，改天再聊吧。說着就上了車，「呼「地一聲開走了。看着疾馳而去的寶馬車，劉穎不禁有點兒奇怪，這女子以前雖然和自己來往並不密切，可也不至於一下就變得如此冷淡呀！畢竟，他老闆孫成和吳志恆還一塊做過生意嘛！

「是劉穎么？「劉老醫生的問話把劉穎從楞怔中喚醒，劉穎回頭向劉老笑笑，她和劉老並不熟，離婚後她只來過這裏一次，沒想到卻讓有心的劉老記住了。她禮貌地向劉老點點頭，又回到診所里。這時鄭新的工作已完，正和裴曉雲說着什麼。裴曉雲指著自己小腹部不知在說什麼，鄭新便讓她躺到檢查床上去，並順手拉上了帘子。燈光把鄭新的影子投放在布簾上，只見他的身影慢慢移動着，又慢慢彎下腰去。

劉穎心裏突然感到一陣難受，她當然明白在布簾後面，鄭新只是在履行一個醫生的職責，但她心裏總有股酸溜溜的味道。她希望那帘子快點兒打開。可就像和她作對似的，那帘子並沒有馬上打開，她感到時間過去了許久，實際上這是她的錯覺，也不過兩分鐘，帘子就開了，鄭新說着什麼轉過身來，在他抬頭時，他看見了劉穎，不禁一怔。

「你來了？……「這種問話顯然是廢話，說明了鄭新此時的心情是不平靜的。他看着劉穎，有點兒結巴地道：」你……你請坐……吧。」

裴曉雲翻身下床，兩個女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塊，裴曉雲眼裏是驚奇，劉穎眼裏的成分則要複雜得多。

「鄭新，你還好吧？」不知為什麼，劉穎突然想逃離這兒，逃得遠遠的。剛才燃起的鬥志在這一剎那間灰飛煙滅。她有些傷感地道：「我只是有點兒不放心，才過來看看，你沒有事，我也就放心了。」

「……，」鄭新正想說什麼，手機響了，他按下接聽鍵，電話那端傳來的竟然是吳志恆的聲音，他不禁一楞。吳志恆說他想和鄭新好好談談，消除一些誤會。他還想和鄭新談談劉穎，請鄭新約個時間。鄭新不禁看看劉穎，劉穎覺得鄭新的目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