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回 不是奸雄
淅瀝的細雨飄灑下來，如同剪斷的珠簾在荷塘之中泛起一層層的水渦。臉上充滿決絕表情的莫啟迪迅封閉了長煙亭地道入口的機關，以沈望信的機智聰明一定能找到水華的藏身之地，事態逐漸明朗化，只是黑盟的插手以及姜氏家族的誤打誤撞令他感到有些頭疼和無奈。
「是你？人生何處不相逢！」錯綜複雜的地道佈局難不倒精通五行八卦的沈望信，用力推開石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個面目熟悉的清秀女孩。「林小姐，我們以前好像見過面吧？」雙臂擁住抽泣撲到他懷裏的水華，他的目光轉向蹲坐在牆角處的女孩。
林曉芸抬頭看他一眼勉強笑道：「你……我好像沒見過你……」她的臉孔突然泛起一層紅暈，黑密的長睫毛在晃動的油燈光影之下輕輕顫抖。
若有緣，千百次擦肩而過，眼底留不住倩影回眸；若無緣，任白帆駛過，碧水橫塘煙波繞霧，一抹拈花微笑，也將久縈心底。
「望信哥，你能來救我實在是太好了，嗚嗚，我真的好害怕啊……」水華的眼淚噼里啪啦滾落，畢竟是柔弱膽小的女孩，平時連驚險情節的動畫片都不敢看一眼，讓她困在這個陰森潮濕令人絕望的地下石屋，恐怕已是精神所能承受的極限。
哄女孩子開心最能顯示沈望信的神通廣大，他施展百般呵護的渾身解數安慰水華，直到小妮子破涕而笑他才將話題轉向正途：「水華是我父母的乾女兒我的乾妹妹，這世上知道此事的人不過十個，綁匪在這種古老的地下通道做據點可謂是老謀深算……」
目光瞟一下表情複雜的林曉芸，語氣慢下來一字一頓道：「綁架水華不為勒索錢財究竟是想幹什麼呢？林小姐你能猜到其中的緣故嗎？」
十幾天前的夜晚明明在便利市見過面了，林曉芸剛才看見他不但沒有任何吃驚的表情而且還故意裝作不認識，沈望信幾可以肯定水華被人綁架跟這個身份神秘的林曉芸脫不了關係，淚天使傳遞的密碼消息也不是空**來風無的放矢。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啊，我和水華來森林公園玩，喝了一瓶飲料之後就暈過去了，然後就被人關在這裏出不去……」林曉芸目光膽怯地看着沈望信，作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是啊，望信哥，我也覺得很奇怪，雖然是綁架但我們並沒有被人用繩子捆上手腳啊，而且還留了這麼多食物和水，你看看我的手指磨破流血了，他們還給我敷藥貼膠布好像並沒有什麼惡意似的。」水華伸出一根包紮好的手指給沈望信看。
「天真可愛的小妹妹！」姜黎姚滿臉小太妹的痞子表情，動手捏一下水華的臉蛋囂張說道：「綁匪做這樣的事情是不想逼的狗急跳牆，畢竟他們的對手也是個危險人物，搞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或者兩敗俱傷玉石俱焚大家完蛋！」
水華完全不明白姜黎姚說什麼，獃獃問道：「狗急跳牆？誰是那隻狗啊？」
姜黎姚一臉奸笑朝沈望信努嘴，「不但是狗，還是一顆掃帚星！」
沈望信立刻識相豎起大拇指，暗示姜黎姚果然巾幗無敵罵人不帶髒字，勝負乃兵家常事更何況好男不跟惡女斗。水華已經明白姜黎姚對沈望信冷嘲熱諷，她目光膽怯躲在他身後悄聲問道：「望信哥，她是誰啊？你的女朋友嗎？」
「女朋友？不不不！在下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高攀十大家族的姜小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青年才俊文人騷客各界精英可以從森林公園的門口排隊到荷花塘！」看到姜黎姚異常犀利的殺人眼神他立刻閉嘴，微露鋒芒見好就收也是一個男人行走江湖的生存之道。
跟姜黎姚扯皮胡鬧的同時，沈望信雙目的餘光一直留意林曉芸的表情變化。
當聽到姜黎姚是十大家族的後人，林曉芸本來怯懦的目光中突然透出兩道異樣高貴的神采，沈望信十分了解這種表情就是一個驕傲的人遇上勢均力敵的對手所表現出來的正常反應。但以她目前的身份和地位似乎八竿子也夠不上姜黎姚的顯赫。
「林小姐，看你談吐不俗舉止文雅必然是書香門第的千金，請問令尊是……」林曉芸身上穿着一件極為普通有些殘舊的長袖襯衫，水華是秀麗可愛的小家碧玉打扮，姜黎姚是雍容華貴的大家閨秀風範，林曉芸看起來有些寒酸但眉宇間存留着一種獨特的優雅和淡定，沈望信深知這一點就是他試探她口風的關鍵。
沈望信下意識低頭，一眼看見林曉芸褲腿處露出的半截雪白纖柔的腳踝，如同美玉一般溫潤膩滑給人以膚如凝脂的感覺。他心中暗忖，只要這個女孩肯開口說話他就一定能找出其中的破綻。
「望信哥，林曉芸她父母雙亡，你不要再問了……」水華不明原由便同情心泛濫，見林曉芸神情黯然忍不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責備沈望信不該刻意為難人家。
「就是嘛，把女孩子都要弄哭了！你就是這副德性！」姜黎姚白了他一眼，做出義薄雲天兩肋插刀的姿態，只要是能打擊嘲諷沈望信的機會她一個都不會放過，隨手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就喝。
「沒關係，說一說也無妨……我父母的確很早就過世了，我在爺爺身邊長大，後來一個遠房族叔霸佔了房子就把我趕出門，現在我一個人生活……」林曉芸喃喃細語，溫婉動聽的聲音更顯得她柔弱可憐。
沈望信目光凝視她，突然莫名其妙問道：「林小姐喜歡讀《紅樓夢》這部書嗎？」
水華頓時愕然，心想望信哥不會想用這種蹩腳的手段泡妞吧！
「讀過兩遍，功課不緊張的時候也會隨意翻一翻，莫非沈先生也有興趣？」
一句話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沈望信眼神玩味，「嘿嘿，我還沒自我介紹，你怎麼會知道我姓沈？」
看到林曉芸臉色劇變，沈望信並不立刻拆穿她，「林小姐你認為花襲人這個角色是不是有濃厚的悲劇色彩呢？」
林曉芸眼神中的驚懼一閃而過，她目光飄忽似乎想思索一個恰如其分的答案，水華瞪大眼睛左看右看，不明白他們兩人為何突然敵對起來，更何況這裏的環境也不是閒情逸緻的風雅之地，沈望信偏要像個白痴一樣跟女孩子討論古典文學。
姜黎姚更是一頭霧水感到這個男人不可理喻，說實話《紅樓夢》這種繁瑣無味的悶書她一遍沒看過，不過花襲人是何許人她倒是略有耳聞。
「花氣襲人，晝暖自分！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的存在價值是隱密無形難以現的，在槍林彈雨中保持實力獨闢蹊徑是博弈規則中最重要的一條，當百花凋殘萬紅俱滅，誰能說花襲人不是笑到最後的贏家呢？」
林曉芸的這番話令她好像變了一個人，搖曳多姿，玲瓏動人，氣質絕佳。
「落花流水皆有情，酒醉燈殘夢自香！在一個高手如雲的環境裏，資質平庸的人時刻提防冷箭寒風恐怕也是一種悲哀！」沈望信淡淡道，目光變得愈加深邃。
「平凡和卓越只是相對而言，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世人普遍目光短淺，怎會知道張揚跋扈根本不是一個上位者要擁有的美德！」林曉芸侃侃而談，有意無意瞥了姜黎姚一眼。
聰明貌美的世族千金最缺少的就是經過風雨磨礪后的精金睿智。
「此語精闢！只可惜萬般如意獨嘆公子無緣，花卿寂寞若此怎不堪憐！」沈望信覺得林曉芸身上擁有引人關注的魅力，一語完畢，知道這一局勝負難分。
旁觀的姜黎姚有些茫然的看着沈望信，這難道就是傳說中軒轅三少爺溺愛的獨子？油嘴滑舌又奸險詭詐，和女人談論這種風雅玩意又是那樣充滿柔情蜜意！軒轅世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低估，她想起爺爺曾經的叮嚀愈感到沈望信就好像深埋在地下的寶藏，挖得越深就越讓人生出不可測度的驚艷感覺。
「有些人一出生就沒有任何自由選擇過什麼樣的生活，木秀於林必遭摧拉枯朽，韜光養晦也難免白頭終老青山，與其孤高自賞玉琴俱滅，不如趁良機清除異己，有攻有守方為上策！」林曉芸話題一轉，「沈先生一定精於棋道，有機會是否肯賞臉指教一二？」
「你今年滿十八歲了？」沈望信暗暗感慨同樣是讀大學一年級的少女，秀外慧中的林曉芸和一臉孩子氣的水華差別簡直是天地迥然。
「我剛剛過了十七歲的生日！」林曉芸的笑容好像一隻深藏不露的小狐狸，讓沈望信不由自主想起同樣深藏不露的鄢若霖。
水華見沈望信只顧著跟林曉芸說話，拉長小臉不高興道：「望信哥，你們在說什麼啊？我們要一直待在這個地方不出去嗎？」目光飄向倒在一旁的姜黎姚，忍不住說道：「姜小姐，你不能在這兒睡覺啊，會着涼生病的！」用力推了她兩下竟然毫無反應。
「她剛才喝了有迷藥的礦泉水。」沈望信忍不住嘆氣，姜黎姚給他惹了大大小小的麻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主兒！
他將剩下半瓶水湊近林曉芸，語氣冰冷嘴角掛着玩世不恭的笑容道：「林小姐，我相信你一定了解地道出口在什麼地方……」見林曉芸正襟危坐不動聲色，沈望信伸手按住她潔白膩滑的下巴，「或許你已經渴了，不如現在就喝下這半瓶水，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完全不必遵守非禮勿動的腐儒規條！」他側頭對一臉吃驚的水華道：「閉上眼睛，接下來的鏡頭兒童不宜。」
水華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滿臉流氓氣的男人就是她一直敬愛崇拜的好哥哥，林曉芸深索眉頭躊躇了幾秒突然笑道：「君子和小人的分別恐怕就是前者大義凜然後者趁人之危，通常像你這樣自貶人格的傢伙往往都心軟熱腸子……」
這下輪到沈望信愕然，身處危難之中仍然能保持極有風度的鎮定，恐怕連一個經歷過萬事滄桑的老者都不容易做到。林曉芸眼波流動，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道：「不過婦人之仁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並不是值得誇耀的褒義詞，相對來說，我更欣賞行動決絕快刀斬亂麻的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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