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嘭、嘭、嘭!」有人一肚子官司地敲著門,沈容過去打開了門,外面是垂頭喪氣的王風,一言不發地擠開沈容,進了屋內。許煥和周楚楚從沙發上站起來,徵詢的眼光望向他。

所有的人一晚上都沒有睡着覺,最後終於決定了,第二天讓王風以朋友的身份去警察局探聽一下有關唐元清的情況。不過現在看王風這樣子,估計也是一無所獲。王風進屋后誰也不看,一頭就扎在了沙發上閉上了眼睛。沈容關上門,走到他的身邊,撫摸着他的頭髮柔聲問:「有沒有什麼發現啊?」

「沒有,什麼發現也沒有。據法醫檢測后說,唐元清早就死了,不過因為那木屋人跡罕至,所以一直沒有人發現罷了。要不是昨天的一場大火,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他死在那裏。警方推測他就是在在西鄉酒廊失蹤的那天死亡的。」王風沒有睜開眼,疲倦地說道。

「怎麼可能,那個小屋我們也進去過,裏面根本沒有人啊?」周楚楚驚訝地說。

「這我可沒有敢說,警方正全力尋找那天晚上去過樹林的人呢,我看好多人都在那裏接受調查,你不是也想去被盤問一下吧?再說你要說你還進去過,那警察就更懷疑你了。我聽警察說,他們到達現場時,那小屋是從外面用木板釘上的,釘子都已經銹死在裏面,警察是撞爛門才進去的。」王風睜開眼,環視着眾人說:「要不是我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我真的以為那天晚上是夢遊呢!」房間里沉默了下來,每個人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卻又無計可施。

許煥打破了沉悶的氣氛:「那現在怎麼辦,本來想從唐元清的身上找出線索的,沒想到他已經死了。現在我們真的是毫無頭緒啊!難道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王風伸手捂上臉:「就這樣結束吧!誰也沒有辦法了,所有的線索全都斷了,知情人都一一死去,先是龔大偉、再是唐元清,下一個又會輪到誰呢?」他鬆開手,眼光在另外三個人的身上掃過,每個人被他看到的時候都有點不寒而慄。沈容輕輕走到他的身邊,依偎在他身上,王風似乎也沒有感覺。周楚楚卻大聲說:「怎麼就沒有線索了呢?這件事情的疑點還有很多,為什麼就不繼續追查了呢?難道我們就坐等著那人將十殺陣完成然後發動嗎?」

「除了等,我們還有什麼辦法?」王風再次閉上眼:「我也很想知道那人佈陣想幹什麼?也想知道怎麼樣才能將那陣破掉?還有那人為什麼三番五次想要沈容的命?為什麼好多次我完全已經束手待斃了,但是總能化險為夷?為什麼龔大偉寧肯犧牲自己也要將我救出來?唐元清如果真是陽山陣地的守陣人,為什麼不將我們一網打盡,反而幫沈容恢復了神智?西鄉酒廊最初建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還有那人既然法力如此高深,為什麼不自己親自去做,非要假手於人,結果被我壞了好事?還有一個人如果生存在這世界上,怎麼可以無聲無息地、隨心所欲地控制人和鬼?我的疑問多了,但是這些問題誰能給我答案,或者我又該怎麼樣找出答案?」

王風不由得激動起來,其他幾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他連珠炮般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良久許煥才謹慎地說:「王風你不要激動,我想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你先冷靜下來,別自己就把自己搞得一團亂麻,還沒有怎麼樣自己陣腳就亂了。自從你插手此事以來,那人的計劃就遭到了重大挫折,我想那人也不會就此罷休的,只要我們小心謹慎,等他下一次行動時一定會露出馬腳。」沈容也在旁邊解勸著,周楚楚卻一言不發地看着牆上的鐘發獃。

「好了,我要睡覺了,昨晚就沒有怎麼睡好,今天一大早又去了公安局,好累啊!」王風搖搖晃晃走到床邊,背對着眾人躺下,很快就發出均勻的鼾聲。三個人面面相覷,最後周楚楚伸手挽住沈容的胳膊:「我們去逛街吧!要不在這屋裏吵得他睡不着覺,你不心疼啊!」沈容大怒,伸手去胳肢周楚楚,嘴裏不依不饒地說:「我心疼不心疼我自己不知道啊,要你來說,嗯,要你來說?」周楚楚嚇得滿屋亂竄,屋裏的氣氛緩和了許多。許煥企求地望着她倆說:「帶上我好不好?」兩個女孩子都笑了起來,沈容說:「哦,正好我還有些衣服沒有洗,你們兩個去吧,記得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兩個人穿好衣服出去了,房屋裏只剩下沉睡的王風和沉思的沈容。

沈容走到窗戶旁邊朝外張望,樓下周楚楚和許煥已經拐了彎,她突然走到王風身邊,使勁推着他的身體,嘴裏還叫着:「王風,王風,快醒醒,快醒醒。」王風轉過頭來,睡眼惺松地問:「嗯,怎麼了怎麼了?」沈容笑了笑說:「還裝呢?別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你自己不知道罷了,你睡覺從來不打鼾的!」王風依然裝傻充楞:「說什麼呢你?我累得很,我要睡了!」說完就扭回頭去睡,沈容猛地將他揪了起來說:「早晨八點就出門了,兩點才回家,整整六個小時你就都在公安局,騙得了別人你騙不了我。告訴你王風,你走了以後我不放心,趁中午他們兩個出去買菜的時候,我也去了一次公安局。主管這個案件的刑警隊長姓林是不是?他說你最多九點半就走了,你老實說你那段時間幹什麼去了?是不是有什麼秘密得瞞着誰?」

王風不說話了,直直看了沈容幾眼,翻身下床,在屋裏逡巡了一遍,然後又朝窗外張望了幾眼,走過去打開電視機,坐到沙發上,示意沈容也坐下。這樣無論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也是兩個人在看電視,而不是在交談。等到沈容也坐下了,王風的眼睛看着電視,聲音不大但是很清晰地說:「沒錯,沈容,我早早就離開公安局了,之所以這樣晚才回來,是因為我去見了一個人!」

「誰?」沈容也盯着電視問。

「唐元清!」王風一字一字地說。

「什麼?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沈容嚇了一跳,扭頭看王風,王風擺擺手示意她繼續看電視,同時給她講述了上午的遭遇。

王風早早就來到了公安局,打聽到昨天晚上的案件是由一位姓林的警官主管的,他便順着別人的指點找到了林警官。林警官正坐在那裏喝早茶,看到有人進來不耐煩地說:「出去出去,還沒上班呢,都進來幹什麼?」王風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經八點半了,可是林警官已經看開了報紙,不再理會他。王風無奈地站在門口等著。過了一會兒,他偷窺到林警官已經喝完了茶,就又走了進去。林警官皺了皺眉頭問:「找我有什麼事啊?」

「我叫王風,是昨天晚上死在林場的那個唐元清的朋友。想向您打聽點事情。」王風畢恭畢敬地說。

「王風?」林警官的眼睛立刻瞪圓了,他挺起胸問:「你是不是在大學教書的?」

「是啊,您怎麼知道?」王風驚訝地問。

「嗐,我真找你呢!」林警官的態度緩和了許多,示意王風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昨天在死者的身上發現一封信,上面寫着東鄉大學王風講師收,我們還打算今天去找你了解一下情況呢!正好你就來了,你等一下,我拿那封信給你!」林警官站起身在後面的文件架上抽出了卷宗,纏開上面的線頭,將一封信遞給王風。王風伸手接過來,那封信外面套著一個證物膠袋,王風遲疑地說:「我能看看嗎?」

「看吧,不過上面也沒寫什麼?」林警官大大咧咧地說。

王風從膠袋中取出那封信,不禁一楞,那信紙竟然是黃色的,而且上面的字是用紅色的筆寫就的,打開仔細看。果然如同林警官說的那樣,那是很簡單的一封信,連日期都沒有,在王風和唐元清的名字之間簡短地寫着幾句話:「還記得我們最近一次見面的地點嗎?收到信后請速速到那裏找我!我在那裏等你!」

王風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這張紙上只有這麼一點東西了,他疑惑地問林警官:「只有這麼點?」林警官點點頭:「是啊,我們找你就想問一問,你是怎麼認識他的?還有你們最近一次見面是在什麼地方?」王風苦笑了一下:「我和他僅是一面之交,不過兩個人算得上還是投緣,昨天在新聞中看到他死去的消息,所以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難道讓我到火車上去等他不成?」林警官也笑了,他說:「是啊,這封信雖然沒有日期,不過看樣子是寫了很長時間了!為什麼沒有寄出去可能是他忘了吧?好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啊?」王風想了想說:「能不能將這封信給我?好賴和他相識一場,就把這封信給我留做紀念吧!」林警官笑了笑說:「拿走吧,這本來就是寫給你的嘛。來,在這裏簽個字!」

王風走出公安局,緊走了幾步,直到確定沒有人再注意他的時候,他才重新掏出那封信看着。腦海中有念頭在不停翻滾:「最近一次見面的地點?難道他說的是陽山林場的木屋?對,一定就是那裏!」王風揮手攔下一輛計程車,朝陽山林場疾馳而去。

在林場的外圍王風付錢下了車,因為昨晚剛剛發生過火災,有很多附近的居民在這裏看熱鬧,隔幾步還有武警戰士站着崗,王風沒有理會這些,他悄悄避開人群,繞到小屋的後面,小屋被撞爛的門上貼著封條,一個武警戰士在屋子周圍來回巡邏了,王風屏住呼吸,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一頭由窗戶扎了進去。

屋子裏空蕩蕩的,地上滿是雜亂的腳印,和他們那天晚上看到的久無人跡大相徑庭。為了不讓屋外的巡邏戰士發現,王風彎著腰在屋內走動着。拐角有人用白粉灑了一圈,象一個人的形狀,王風知道這裏就是唐元清的屍體被發現的地方。他停在那裏,從懷中掏出唐元清留給他的那封信,再一次仔細地看了一遍。沒錯,應該就是在這裏了,唐元清一定是在這裏許過什麼願望,隨後留給了他這封「還願符」。只要收到這封信的人按照信上的話去做,應該就可以得到唐元清留在這裏的信息或者其他東西。但是唐元清為什麼要將願還在他王風身上呢?王風心裏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沒有猶豫很長時間,伸手摸出打火機就點燃了那封信。

一片烏雲飄了過來覆蓋了太陽,天色猛然間就暗了下來。接着一陣狂風刮過,飛沙走石。遠遠傳來了人們驚叫的聲音,瞬間一道閃電隨後就是隆隆的雷聲,豆大的雨點噼哩啪啦地落了下來,打在木屋的頂上好象急驟的敲門聲。屋內開始漏水,天色更暗了,屋頂的木樑似乎不堪重負一樣吱吱響着,即將倒塌,王風的全身一凜。

一根木頭折斷了,直直扎在王風的面前,地上那個白色的人影似乎抽動了一下,王風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看,剛才那個白影的左胳膊已經不見了,也許是被雨水沖走了吧?又有木頭斷裂的聲音傳出,前後左右都是掉落的木材,王風心裏不由暗暗叫苦:誰知道什麼時候一棵茬口鋒利的木材就會插在自己的頭頂啊?就在這時,在眾多沉重的木料墮地聲中,有一樣東西落下發出溫柔的「撲」聲,王風敏感地捕捉到這聲音,他的眼光也隨着聲音來的方向望過去。

一個黃綾包裹隨着落下的木料躺在地上。一定是這個了,王風也顧不得許多,站起身來朝那個包裹跑過去,他感覺自己就象跑在一條即將沉沒的船上,整個屋子都搖搖欲墜,王風儘力保持着身體的重心,終於他的手碰到了那個包裹,他剛剛將那包裹抽了出來,一根巨大的木料就砸在包裹原來的位置。王風將包裹塞在自己懷裏,扭頭朝那個白影看去,雨水已經將他的身子全部沖刷得蕩然無存了,只剩下一個頭在那裏,水流過的痕迹好象唐元清微笑的臉。王風從來時的窗口一躍而出,跑到了森林中。身後的木屋訇然倒塌了。

王風講到這裏沉默了,沈容也似乎被電視吸引了一樣呆坐着,半晌才問:「那包裹里是什麼?」

「那裏面是他留給我的一封信!」王風輕輕地說,站起身來將房門關嚴,然後從后腰上取出了一個黃色的包裹,打開來,將那封信遞給沈容,再次包紮好包裹,又塞回到后腰。沈容拿起信,那是一封長長的信,有好幾頁,唐元清的字很好看,一看就知道小的時候受過嚴格的書法訓練,但是在這飄逸靈動的字體中,偶爾也會有長長的停頓,似乎那人在寫每一個字的時候,都思考了很長時間,顯而易見寫這信的時候他的心情很沉重。

王風:你好,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你是已經用掉我寫給你的還願符了,而且也拿到了我留給你的東西。你的心裏一定有很多疑惑,想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我也將竭盡所能得來告訴你。

我自幼便開始接觸道法,也受過許多大師的訓誡,在我還很小的時候,驅魂捉魄這樣的事情已經對我來說是很簡單的了,在那愚昧的小城中,人們對我都是很尊敬的,時間一長,我就驕傲自滿起來,自認為法力已經相當高深,決意到外面的世界去闖蕩一下。開始還好,雖然也碰到了許多困難,但是最終都化險為夷了,而且在這過程中,我的法力變得比以前更強了。直到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把我從此就打入了萬劫不復之中。

那時我一路南下,有一晚借宿在黃河支流一個小村寨中,那是北方最普通的一個小村子,有着北方農村一切的特點,但是我才一踏進那個村子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平靜的空氣下翻湧著險惡的激流。那時還是白天,我也無法確認到底是什麼事物散出的戾氣。等到夜色降臨的時候,村裏的老人臉上都泛起了驚恐的神色,我忍不住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並且問我借宿農戶那家的男主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男人一開始不相信我,什麼都不說,等到我給我表演了幾手幻術之後,他終於相信了。他讓他的兒子和女人先去睡覺,然後就給我講了曾經發生在他們村裏的故事。這個故事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還在民國的時候這個村寨的人,因為羞辱並驅趕了一個遠方乞丐,結果晚上被那乞丐以樂攝魂,將村裏所有的兒童全部都引到了附近的山裏,等到村裏的人找到那些孩子的時候,他們已經全部痴獃了,而且被那人或多或少地剁去了手足。將這些殘廢的孩子領回各家以後,孩子們就相繼死亡了。但是從那以後,每次一入夜,那些父母就能聽到自家孩子在窗外哭泣,雖然知道人死不能復生,還是有那思子心切的父母不顧一切地去尋找,結果他們自己也都沒有回來。更令人頭疼的是幾十年了,還是有孩子不斷地在晚上失蹤。所以,這個村裏的人都開始害怕入夜,惟恐一覺醒來,自己家的孩子不見了。

我聽到這裏,心裏很是不以為然,因為這種法術聽起來很兇,其實卻是相當簡單。只不過是法術高明的法師佈下的一個陰陽陣,以前被攝取的兒童魂魄因為沒有地方可去,所以每天都會將那晚的事情重複一次,想將自己臨死的時候那種無助驚恐的感覺發泄出來。只要有人能將那些亡魂全部超度,這陰陽陣就會不攻自破,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就答應那家人,今晚將會施法將那些孤獨的亡魂全部引離這個地方。那天晚上我和那家的男人一起等在屋子裏,等著哭聲出現。

我們一直等到了大概十二點鐘,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因為長時間的打坐,那男人都已經開始打盹了。我站起身來,推開窗子向外看,月光灑在地上整個地面都是白刷刷的,空氣也是分外的清新。我抬頭看月亮,象一彎斜鈎掛在天上,又象一個微笑。我正在想今天晚上恐怕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時候,卻聽到房門開啟的聲音,我扭頭朝門口看到,是那個男人開的門,我想可能他是去上廁所了?這麼一想我好象也有一點內急,就張口問他:「廁所在哪裏?」

但是那男人沒有回答我,徑自一個人就出去了,我心裏一動,從他身後趕了過去,仔細看他的臉,心裏又是一驚:他竟然是閉着眼的!我連忙伸手想將他拉住,但是他的力量大得可怕,差點把我帶得閃倒在地,那一剎那,我的全身都冷了下來:就在我的身旁,有人無聲無息地使用了驅魂咒!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沒有任何徵兆、任何反常就將驅身咒加諸於對方,而不驚動身邊的我?我連忙捏了一個辟咒訣,左手拇指中指無名指縮回到掌心,食指和小指翹起如同一隻牛角一樣,戳在了那男人的眉心。右手同時抓出一把硃砂撒在他面前的土地上。那男人的身體一頓,兩隻眼睛也睜了出來,與此同時,硃砂上也出現了一串腳印,那是使用驅身咒的人給這男人定下的路線。那男人醒了醒神問我:「咱們怎麼出來了?剛才我聽到我兒子的哭聲了,你聽到了嗎?」

我搖搖頭,那時我的內心已經很是驚訝,沒想到對方居然法力會高深到如此地步,看來我是低估了對手了。我扶著那男人往回走,卻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小孩子已經站到了門口,他的臉泛著青色,眼神中說不出的狠毒,嘴裏紅紅的舌頭象噙著一汪鮮血,他的左胳膊已經沒有了,但是他的右手裏竟然提着一隻胳膊。我無法知道那是不是他自己的胳膊,因為我不相信一個人被人撕下胳膊后,可以這樣毫無痛楚的感覺,而且竟然可以若無其事地舔那斷口上的鮮血。

我還沒有回過神來,就感覺到我攙扶著那男人身體里的氣血開始翻湧,並且向那孩子伸出一隻手去:「兒子,來過爸爸這裏來!」他的聲調凄楚而且生硬,並且掙脫我向那孩子走去。那孩子也不再舔血,嘴角的肌肉抽動着,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然後就朝院子外走去。男人緊緊跟了上去。我驚訝地看到那孩子身後是一個紅色的影子,而那男人的影子正逐漸變得透明,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完全失去自己的魂魄,完全迷失神智。

我知道不能再耽擱了,我趕到男人和孩子之間,左手握拳,拇指由食指和中指間伸出,捏定一個定魂訣捺在那個男人的天庭,並且加大了法力,這樣他將會沉睡到清晨,而不必擔心再次被人施術。然後我收斂自己的精元,將魂魄全都收入三丹田,偽裝成中了驅魂咒的男人,隨着那孩子一路走去。那時在我的眼裏,月亮就是紅色的一道傷口,而我的影子也是鮮紅鮮紅的。我就這樣隨着那孩子一路來到了山裏。最後我們停在了一群肢體殘缺的孩子中間,我偷偷朝四面看,卻聽到有人說:「唐元清,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那時我立即明白我落入了一個圈套,我想釋放三丹田中的魂魄,但卻做不到,那人的法力如同一座大山一樣,讓我窒息。接着他走到我面前,給我種了一道長樂符。」

寫到這裏的時候,唐元清明顯猶豫了很久,因為在下一段的開頭,筆尖的墨水已經乾涸,他在旁邊劃了好幾道的痕迹清晰可見,繼續寫下去:作為一個陰陽師,被人種了長樂符那簡直是生不如死。等到那人解除了法力,我恢復了魂魄的時候,我真是萬念俱灰啊!寫到這裏,我依然無法控制自己顫抖的手,因為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在幹什麼?然而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觀察我的思想、控制我的思維!你可能會奇怪,為什麼要給你講這麼多過去的事情?這些好象和你現在要解決的問題沒有任何聯繫,但是我只能給你講這麼多,因為如果我給你講到事件的核心,我怕會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脈而被那人發現,我自己死倒是沒有什麼,但是如果不能把事情全部講給你,那我的死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你應該還留着我給你的那道符吧?那是我的本魂符,在我死後你可以利用它來和我溝通。人活着有時候真象是一場玩笑,活着的時候卻不能說自己想說的話,只有在死了之後才可以暢所欲言。這不知道是我們的悲哀還是整個人類的悲哀?

也許你已經猜到了?不錯,我就是陽山陣地的守陣人,那乞丐控制了我之後就死去了,但是那人對我的控制卻沒有任何減少。是的,你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人,其實他是一個法力強大的遊魂!!!而且因為我的法力相對高一點,除了替他守陣之外他還經常派我去執行別的任務。西鄉酒廊確實是我設計建造的,而且是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建成了墳地的格局,而且因為這個陣勢和以前不同,是在鬧市區建造的,為了避免好奇的陰陽師誤闖此陣,還特別套了一個陰陽陣;東海株式會社的陣地是那人在日本人入侵的時候,就迷失了指揮官的神智建成的另外一個陣地;除了這三個陣地之外,還有一個陣地卻連我也不知道。

王風,我想現在你已經知道了,那人布的這個陣勢叫做凶冥十殺陣,也知道這個陣最初是在什麼情況下出現的。你一定曾經想過,那人想要困住誰?還有誰值得他去困?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也曾經想是誰曾在遙遠的過去將法力如此強大的他擊敗,讓他千百年來都難以忘卻地仇恨?但是隨着他讓我乾的活越來越多,我逐漸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他佈陣的目的竟然是想……?直到有一天,他讓我去辦一件事情,我就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測,我不能這樣干!所以我冒着魂飛魄散的危險,離開了陽山的陣地,想遠遠躲開這件事情。但是我在路上碰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切全都沒有辦法避免。人活在世上就是這樣,有許多事情我們明明知道他就要發生,但是我們沒有能力去阻止!這時候逃避永遠都不是辦法,只能勇敢地面對!所以那天當你睡熟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不再受那人無休止的驅使,寧肯悲慘地死去,也不苟且求生。後來我不辭而別,因為每一個新陣成立的時候,那人都會在那裏守陣,所以我知道只要我在西鄉酒廊一定可以碰到他的。那晚我回到了西鄉酒廊默默守候着。很奇怪,這回守陣的居然是那個叫周楚楚的姑娘,看得出來她也是被人控制的。但是我能感覺到那個人就在附近,可惜因為法力相差懸殊,我還沒有分辯清他到底附在誰的身上,就被那人驅使我陣地上的亡魂強行將我拉了回去,我也想反抗,但是原來我自己套的那個陰陽陣,這次卻被對方利用了,消耗了我大部分的法力。詳細經過你一定已從周楚楚的嘴裏知道了!

不過這回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或許是他的整個陣勢已經快要成了吧?他對我的叛變並沒有表示很氣憤,只是將我的魂魄驅出體外,以縮地成寸術將我困在林場的小屋中。我知道我遲早都要被他殺死,不過在臨死之前,我一定得把我所知道的傳達給你!所以我寫了這封信,封存在屋頂的木料中,並且用舌間血許願,然後書寫了那道還願符。這些其實都是以防萬一的,因為隨着你們的追查,總有一天會找到林場的,到那個時候,憑我的修為雖然費力一點,但還是可以破除縮地成寸直接將事情告訴你們的。

你一定也很奇怪,為什麼在你身上發生了那麼多難以置信的事情?是的,如果沒有我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在整個事件中是如何地關鍵?關於這個陣勢,以及那人佈陣的目的,我也僅僅是猜想,這事情太駭人,太不可思議,有時我甚至想,如果我的猜想是錯誤的該有多好啊,但是那人所有的舉動都一步步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不能再說什麼了,你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那個關於雙水屯的故事嗎?我提醒你有時間去看看關於那件事情的資料,等到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點燃我的本生符,我會一一解答你的疑問。

祝你好運。

沈容默默地看着信,王風也默默地看着電視,耳朵卻注意傾聽着房外傳來的聲音。終於沈容看完了,她將信還給王風,王風重新將信掖進后腰,沈容看着電視問:「你打算怎麼辦?」

「唐元清在信中說,讓我去看看關於雙水屯的資料,我想只有去圖書館翻翻校史了。因為咱們學校就是在東水村的基礎上建造的,或許校史上的記載比較詳細。」

「我也去!」沈容突然說。王風一驚:「你去幹什麼?我害怕周楚楚和許煥知道了之後也要去,才不告訴他們的。因為我擔心圖書館了恐怕有什麼危險,你想有很多人都翻過校史的,但是從來沒有人提過這件事情,這裏面應該有古怪!」

沈容走了過來,依在王風的懷中,伸手撫摸着他的臉:「如果真有什麼危險,多一個人總是好一點,再說,你不放心讓我去害怕我出事,我卻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危險!」王風心裏一動,忍不住伸手緊緊抱住沈容,兩個人深情地凝視着,距離越來越近,終於一個火熱一個冰涼的嘴唇碰到了一起,並且馬上吻了起來,哪管西北東南。

門突然開了,周楚楚和許煥提着大包小包出現在門口,許煥看到這種情況忍不住大叫起來:「哎呀,白晝宣淫了!非禮勿視啊!」並且緊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指間的縫隙可以飛過去一隻麻雀,周楚楚卻楞了一下,臉上彷彿罩上了一層陰影。王風和沈容尷尬地分開,沈容早已滿面羞紅地跑到了別的屋,王風假裝若無其事地說:「你們回來得可真快!看看買什麼好吃的了?」他伸手去接周楚楚手裏的袋子,沒想周楚楚卻一把將那袋子扔在他的懷裏,嘴裏還說:「討厭!」然後就跑進了屋子。

王風無辜地看着許煥,許煥更加無辜地看着他,片刻之後才撲哧一笑:「你小子走桃花運了啊!」王風不敢接岔,伸手從袋中摸出食品大嚼。許煥也拆開袋子吃着,嘴裏說:「王風,剛才在外面逛,我突然想起件事情來!」

「什麼事情?」王風嘴裏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問。

「我記得原來你和我講過關於趙淳的事情,他曾說過一句話,他說他翻看學校建校史,上面說你們學校原來的名字就叫雙水屯,但是日本人來的時候已經荒廢了。而趙淳所把守的那個陣地,就是東海株式會社那個陣地,是日本人來了之後建立的;周楚楚以前把守的西鄉酒廊卻是近期才建立的;我們去過的陽山那個陣地,是在日本人來之前就建立的。王風你來看,」許煥站起身來,在桌上一張紙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張草圖:「這條河的兩邊是東水村和西水村,這裏河的下游南面是陽山陣地;西鄉酒廊在這裏,就是原來的西水村;你們學校北面這片空地上是原來的東海株式會社;但是這裏面有很多問題,比如東水村的人當年既然已經回家了,為什麼又會突然跑到陽山裏去?還有西水村的人最後為什麼會瘋?誰也沒有答案!我想咱們應該去你們圖書館看看,或許能夠有所收穫?」許煥看着王風說,王風靜靜傾聽着,沒有說話,許煥繼續朝下說:「你看,我們現在大概可以將這些事情串起來了。這凶冥十殺陣需要建立三十六個陣地,至於這陣地位置的選擇其中有什麼講究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憑現在我們已經發現的陣地來看,並不是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建陣的!我們知道的最早的陣地是陽山的陣地,西水村的人在這裏碰到了瀕死的東水村男人,並將他們全部都吃掉了;接下來是東海株式會社,那是日本人來了之後建立的,可能也是在那人的授意下;然後是在西鄉酒廊,建造成墳地的格局,不過還沒有成功就被你破了。所以我想,很可能那些最後瘋掉的西水村人也被布成了一個陣地,那就是他們最後死去的地方!」

王風扭頭看他,心裏不由暗暗佩服許煥的邏輯:許煥猜得不錯,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陽山那個陣地卻不是由那些被吃掉的東水村男人構成的,而是原來被那乞丐拐跑的兒童構成的。至於東水村的男人為什麼會跑到那裏,這就是一個迷了!他嘆了一口氣說:「不行啊,學校放假了,圖書館也關門了,就算是想看也只能再過兩個月,等到開學才能進去看了!」

「你得了吧你!」許煥不由得笑了起來:「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想去游泳,但是晚上游泳池就關門了,有一天半夜你跑到我家,拉着我翻牆進了游泳池,我睡得是那樣迷迷糊糊,居然完全忘了我不會游泳,隨着你就跳進了四米多深的水……哈哈哈哈。」

王風的臉上也泛起了笑容,許煥接着說:「小時候跟着你偷雞摸狗的事情多了去了,怎麼這次就裝正人君子了?除非你是不想去,要是你想去,我看誰也沒有辦法攔得住你!」

王風呵呵笑了起來:「行了行了,我是怕去了以後嚇着你,要是你真想去,那咱們準備一下,等天黑了就去吧!把周楚楚和沈容也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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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冥十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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