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七十六(上)

回七十六(上)

「好好的一個鐲子,為何要扔掉啊?」那女童把那玉鐲對着陽光細看,透射出的五彩斑斕的光線投在她面容之上,愈發顯得美麗照人。

眾人猶在驚訝這女童的出現,卻見她從舟中飛出,掠過浩瀚水面,翩翩落地,不過常人一吐一納的時間,弗料她年紀如此幼小,一身輕功卻已臻化境。

「小妹妹,快把那鐲子還給姐姐!」那叫紅絮的少女見有人接過那鐲子,本是滿腔忿懣,此時看清是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女孩,模樣極是可愛,一時歡喜,便跑過去哄她道。

那女童聞言,黛眉緊鎖,嘴角一皺一皺的似是十分氣惱,哼了一聲道:「你既然扔了,我如今揀著,便是我的!」

紅絮一怔,正待發怒,卻見那少年濕漉漉的從水裏走出來,到那女童跟前伸手道:「這鐲子……本……本是我的,請……請你還我!」方才他騰空而起,追着那鐲子飛去,一時後勁不濟,又無法騰轉,如同一個稱砣一般的栽倒了水中。他身負絕世武藝,不料輕功卻是如此蹩腳。

「不要給他,快還給姐姐!」紅絮搶先攔在那女童身前,擺出一副姐姐的架子道。

「姐姐?」那女童似是哭笑不得,黑漆漆的眸子骨碌碌亂轉,強自忍住笑意道:「如今這鐲子是我的,我誰也不給!」說罷徑收到袖管里去。

「姑……姑娘,這鐲子很……很緊要,你還我罷!」那少年神色焦急的道。卻見他殺紅烏三人時冷酷殘忍,面不改色,此時卻這般窘迫,拿這兩個蠻橫的丫頭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方才叫我……姑娘?」那女童似是大喜,興高采烈的從那樹墩上躍到那少年跟前,將那鐲子塞到他手裏道,「你人不錯,鐲子本姑娘送你了!看你這般着緊,想是哪位女子送你的定情信物罷!」說罷嗤嗤笑着,扭轉頭看紅絮,卻見她臉上一時青一時白,差點把兩腮都鼓破了。

「不……不是……」那少年訥訥道了一句,也未再爭辯,對那女童拱手,「多……多謝姑娘!」說罷轉身便離。

「不許走!」那紅絮不依不饒,狴犴刀呼嘯而至,刀鋒橫在那少年正胸,「跟我打!」

「我那日贏了你,你仍舊要打,如今我輸了你,你還是要打!你……你究竟要如何?」那少年牙齒緊咬,似是動了怒氣。

「你贏我,是我大意;你輸我,是你使詐!都不算,總之還要打!」紅絮小嘴一嘟,兩片柳葉似的眉兒倒立起來,明明是強詞奪理,卻說的氣勢十足。

「你個黃毛丫頭從台州一路打到江州,江南二路數十門派都被你踢了館子,還有十來位掌門如今撂在床上下不了地,你卻還沒有打夠么?」一聲音自湖心中傳來,雖隱現老邁,然中氣充沛,聲傳里許而不竭。

眾人偏頭來看,卻見方才那女童現身的烏篷舟彷彿乘着颶風一般急速航來,不見有櫓有漿,卻如得鬼神之力一般,破浪而行。那舟行到距岸邊丈余忽然止住,一青袍身影從那布簾后一躍而出,雙足踏在波浪之上,卻如履平地,一步一步虛飄飄的行來。卻見是一個白眉白髮的老者,風姿卓異,道骨仙風。

「你是誰,我打架關你什麼事?」紅絮卻見這老者蹊蹺,微微一怔,忽而凝眉一思索,斜視他道,「你是姓高,還是姓申?」語氣極是不遜。

「這丫頭恁地目無尊長!」那女童淺黛一蹙,右手拈了一訣,便見一道勁氣奔雷閃電般朝紅絮膝關襲去。

那紅絮明明聞得破風之聲,卻挪不動半步,眼見那勁氣要著在自己身上,一張俏臉頓時嚇得煞白。

聞得一聲鏗鏘聲響,芬郁之氣瀰漫開來,彷彿千百花苞同時綻放一般,那少年後發先至,青鋒斜走,將那女童指勁彈飛開去。

「呃!這丫頭如此刁難你,你怎地還幫她?」那女童一怒,伸手便將背上瑤琴解了下來。

「小璟,不可傷人!」那老者本是一副超然世外的神態,此時見這女童舉動,止不住大喝出來。這老小正是琴仙與高瑤璟是也,二人一路賞游名山大川,近日方至江州。

瑤璟悻悻然收起琴,支著下頜坐在那樹墩上,一張小嘴噘得可以掛個茶壺在上面。

竺箬一見那琴,便已知曉琴仙身份,當下恭恭敬敬的走上前來,施禮柔聲道:「晚輩竺箬見過高老前輩!」萬崇沛也上前見了禮。

「哈哈,你是竺老弟的閨女,好極好極!九年前老夫見你時,你還是一個愛哭愛鬧的小不點,可把你娘氣得……」琴仙張口卻說不下去,見竺箬神色哀傷,便打了一個哈哈道,「怎的只有你們這些小輩在這裏,那四個怪物呢?」

竺箬當下將比武之事一五一十的講了個清楚,琴仙聞之神情黯然:「苦也,老夫這一趟豈不白跑了?」

竺箬自知他為何苦悶,臉上凄婉神色隱了去,立在一旁笑而不言。

「既然是各家後輩來此比武,怎不見端木老兒與那南海惡婆娘的後人?」琴仙微一打量,知那獨目少年乃是局外之人,便疑問竺箬道。

「晚輩也是剛至,沒有見到另外二人!」竺箬低眉溫雅答道。

「她們不來,我和你打過便算!」紅絮方才眼見瑤璟出手自己無法閃避,還道自己撞了邪,此時芳魂甫定,怒氣沖沖的對竺箬道。

琴仙看了看這少女,連連搖頭:「想不到阿芸有這麼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孫女!」

「我討人喜歡,自是討別人喜歡,不需討你喜歡!我奶奶說了,無論姓高的還是姓申的老頭,都是不要臉的東西!」這紅絮自幼便喜與人毆鬥,輸了那少年卻又不服,念及比武之事,方偷了他玉鐲引他到江州來,不料那少年怎麼也不肯再與自己動手,於是憋了滿肚子氣,此時見誰都不順眼,逮了誰就罵誰。

忽聞琤的一聲,數道銳氣破空而來,彷彿亂箭一般朝紅絮射去。那少年又揮劍來架,無奈不能悉數撥開,紅絮知曉厲害,也把狴犴刀舞在身前抵擋,卻仍有數道銳氣突破刀網,宛如利刃一般劃破她手足,霎時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那紅絮受不了這般劇痛,躺在地上輾轉翻騰,號淘大哭起來。

「小璟,你……」琴仙見狀大驚,從岸邊一步踏上來,出指封住了紅絮傷口穴道,緊接着從袖口中取出一個瓷瓶來,倒出些白色粉末塗在那深近半寸的傷口之上。那紅絮喊了一聲痛,便暈倒了過去。

琴仙見沒有要害的傷口,方才鬆了口氣,轉身怒斥瑤璟道:「方才若不是這後生擋了一擋,紅絮丫頭的性命就壞在你手裏!」

「她敢罵爺爺你,死了也是活該!」瑤璟把手中琴一橫,怒道。

琴仙揚手欲打,瑤璟卻是傲氣,抬起臉直視着他,琴仙一掌終歸打不下去,無奈轉身,喃喃道:「幸虧這丫頭無事,不然如何向阿芸交待!」

竺箬卻是目瞪口呆,方才不過見瑤璟手指在琴弦上劃了一記,卻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她雖自負武藝,然見這女童真氣凶戾如斯,自己唯有瞠乎其後。

「赤龍鬚多放了一錢,烘培時間長了半刻,不能發揮十足的藥力!」竺箬聞得萬崇沛的嘀咕,扭過螓首看來,卻見他正蹲在紅絮身側,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縱橫的傷口,不時湊到她玉臂上嗅嗅,又用手去揩灑落的藥粉拿在指間研磨。

「你幹什麼?」竺箬見狀,卻是醋意大發,一把奔將過去提起萬崇沛后領就將他甩到一旁。

萬崇沛學醫成痴,因見琴仙敷塗的藥粉甚是玄妙,不由得上前過去細看,此時被竺箬這麼一扔,方才想起自己舉動委實曖昧,登時面紅耳赤,一雙手不知該擺哪裏才好。

「你也懂醫么?」琴仙聞言一驚,轉身過來問萬崇沛道。

「晚輩不過略通醫理!」因琴仙這一問,方才解了萬崇沛的尷尬,他忙起身畢恭畢敬的答道。

「哦,你方才所言……」琴仙正待細問,卻見那少年將紅絮負到了背上,又取了那狴犴刀徑往湖畔走去,便喝住道,「小子,你帶她到哪裏去?」

「她留在這裏,怕被你們害了!」那少年頭也不回,腳下不停,說話間已走出百十步。

「她偷你鐲子,又逼你和她打架,你怎的還要管她?」竺箬雖也不喜紅絮,卻不免擔憂她安危,此時縱身而起,飛落到那少年身前問道。

「她……她煮過東西給我吃……」那少年沒頭腦的答了句,避開竺箬繼續往前行。

竺箬一時間攔也不是,放也不是,木然立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隨他去吧!」琴仙遙遙對竺箬道了句。

竺箬只得依琴仙所言,一路目送那少年遠去。

「你來了?」那少年又行了一段,忽而轉朝湖畔楓林問道。

一道暗影一晃,一人憑空閃了出來,漸斜的夕陽下,只看得清那人輪廓,體格健碩,滿頭頭髮亂蓬蓬的,上衣只套了一隻袖管,半裸著上身,背負一柄長劍。

那人不作聲,對那少年點了點頭。

「你說要辦點事,可辦好了么?」

那人搖了搖頭。

「我的事辦好了,要去少林了!」

那人默然,手揚了揚。

「找到了那個人,我自會跟他說你喉嚨好了!」那少年說罷,便轉身朝夕陽落去的方向行去,轉眼間便瞧不見。

那人呆立了片刻,轉身大步朝這邊行來。竺箬看清那人面龐,便驚問道:「是你,鎚子……端木妹妹沒和你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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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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