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盛世的裂痕
急促的鼓點傳遍皇城，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那些只存在於百姓口中的大將軍，大賢臣，全都加入了李世民的狂歡隊伍里。
李世民醉了，李淵醉了，滿朝文武也醉了。
程咬金敲擊戰鼓，一開始用鼓槌，鼓槌不盡興就用拳頭，拳頭也不盡興，乾脆用腦袋去撞。
李世民被一群大臣簇擁著，憨態可掬的搖頭晃腦。
李承乾和李泰一左一右隨着鼓點律動的同時，也做好了萬一李世民摔倒就伸手攙扶的準備。
舞台下方，房玄齡已經敲碎了好幾個瓷碗，但他的興緻很高，碗碎了就敲擊瓷盤，鬍鬚隨風飄動，胸膛裸露，頗有一幅魏晉名士的風範。
李淵抱着琵琶，精神亢奮到了極致。
這一刻，他是發自內心地為大唐盛世感到驕傲。
這個他一手創建的龐大帝國，終於在他的兒子手中迸發出來強大的活力，他有理由驕傲，既為大唐驕傲，也為自己的兒子驕傲。
如此盛世景象，即便是平日裏最為苛責的魏徵，此時也不免被感染，口中吐出怪異的語調放聲歌唱。
「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而他放聲歌唱的，卻正是李讓那首隨着松州捷報一起回到長安的「將進酒。」
方正如魏徵，竟也有狂放的一天，着實難得。
被李世民緊急調回的候君集，默默的坐在一處角落，永遠陰沉的眼中也有一抹醉態。
一開始，他收到李世民調令的時候，其實是不太樂意回長安的。
他留守洛陽，洛陽就是他的自留地。
他可以在洛陽作威作福，而回到長安之後，便只能屈居人後。
朝中老資歷的人太多，李靖，李績，李道宗，李孝恭之流，幾乎都排在他的前面。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這就是候君集最樸素的想法。
但今夜，他也難免被長安的氣氛感染。
三線大勝的大唐，即便是最自私的人，也會為之感到驕傲。
候君集也一樣，只是在為大唐感到驕傲的同時，又有些嫉妒李靖的戰功。
為什麼立下如此大功的人不是他呢？
女眷這邊，長孫皇后也是難得地拋棄了端莊與大氣，拉着各家夫人開始熱情勸酒。
長孫本就是鮮卑貴族，骨子裏流淌著自由爛漫的血液。
平日裏，她是大唐的皇后，需要母儀天下，需要為天下百姓之母。
但今日，她可以放縱一次。
儘管她挺著大肚子，自己不能飲酒，卻不影響她遊走於一眾女眷之中，三言兩語便說得無數女眷紅了臉頰。
城樓之下的百姓，見皇後娘娘已經不再拋灑宮花，便一鬨而散，融入了燈火通明的長安各處。
漕渠，永安渠，龍首渠，清渠，黃渠，清明渠......
一條條流通長安城的河水之中漂浮着瑩瑩宮燈，道路兩側掛滿燈籠，四處擺着小攤。
這樣的長安，在往日是絕不可能出現的。
叫賣聲，笑鬧聲，呼嚎聲，還有巡街武侯的咒罵聲驅趕聲並起，一同組成了這個盛世的一部分。
這時，長安城東面的金光門，與西面的延興門忽然各有一騎快馬駛入。
「駕～駕～駕～」
急促的馬蹄聲將今夜的盛世撕出一個口子，兩騎快馬同時駛向皇城。
不同的是，東面的騎士身背紅翎，而西面的騎士身披白綾。
「閃開，閃開！」
兩名騎士同時將戰馬驅動到極致，戰馬所過之處，一片雞飛狗跳。
「報，陛下，弘化公主的車駕已至咸陽......」
「報，陛下，魯王殿下李元昌薨逝於洛陽......」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在城樓上響起，熱鬧的宴席陡然為之一寂。
滿朝文武頓住，李世民的酒意瞬間清醒，李淵手中的琵琶掉落。
「你說什麼？」
「再說一遍！」
李淵難以置信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李世民縱身跳下舞台，來到兩名騎士跟前，抓住身披白綾那騎士的衣領，怒聲問道：「你說什麼？」
那身披白綾的騎士有些遲疑，左右打量了一下陷入沉寂滿朝文武，低聲道：「陛下，魯王殿下他，他......」
「他怎麼了？」
李淵快步上前，身形矯健得完全不像是一位老人。
「魯王殿下，他...他在洛陽...夜御百女，精盡薨逝......」
「轟~」
這話一出，頓時像是一道炸雷在李淵耳邊炸響。
「他......」
「這個...這個逆子~」
「啊~」
霎那間，李淵的好心情支離破碎，整個人忍不住老淚縱橫！
「孽子。孽子啊！！！」
李淵仰天咒罵一聲，整個人忽然不受控制地朝後倒去。
「父皇~」
李世民驚慌一聲，眼中閃過一抹意味難明的清明。
旋即一個箭步上前拖住即將倒地的李淵，再低頭時，已經是一臉悲痛之意。
「御醫，快傳御醫......」
李世民將李淵抱着，大喊著傳御醫，整個閣樓上忽然就變得慌亂起來。
李淵倒在李世民懷中，雙眼無神，老淚縱橫。
「這個逆子，荒唐，荒唐啊~」
「父皇您節哀，御醫馬上就到，元昌他，元昌他......您.....唉！」
李世民一臉悲痛，語無倫次。
李淵無力的閉上眼睛，口中不斷地重複著「荒唐......」
很快，御醫來到城樓之上。
替李淵簡單的診斷一番之後，便說出了結論：「太上皇這是悲傷過頭心情鬱結，需要卧床靜養。」
聞言，李世民不由得長舒口氣，對着城樓之上一眾面色古怪的大臣告了聲罪，便攙著太上皇下了城樓，留下太子李承乾繼續主持宴席。
一場皇家鬧劇，讓宴席陡然變得無趣起來。
宗正寺卿李道宗和鴻臚寺卿的唐儉，兩位位高權重的九卿重臣默然起身，相互對視一眼之後，走到那前來報信的紅翎騎士身前。
李道宗淡然道：「隨本王來！」
騎士有些詫異的打量了一下眼前混亂的場面，旋即收回目光，默默起身跟着李道宗和唐儉下了城樓。
小半個時辰之後，唐儉率領一隊身披紅巾的鴻臚寺出了西城金光門，打上旌旗朝咸陽而去。
李道宗則是率領一隊頭戴白綾的宗正寺宗室成員出了延興門，迎著寒風迅速朝洛陽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