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匪

第三章 遇匪

闖營的追兵真的來了!

羅澤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亦步亦趨,緊緊跟着大叔,一顆心差點跳出來。

有好幾次迎面撞上火把,距離不過幾十米,甚至還有一次聽到了追兵交談,抱怨小羅爺去哪了?

一個大活人怎麼就找不到?

羅澤文屏息凝神,後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濕透了。他死死攥著朴刀,掌心都是冷汗,如果真的被人發現,他就只有拼了。

而大叔依舊十分鎮定,他很清楚,軍中的「雀蒙眼」不少,就算有火把,也未必看得真切。

湊巧的是,他在夜晚,能看得很真切,貌似羅澤文的眼力比他還好。

就沖這一點,他們就能逃出生天!

老天爺讓他碰上了這個兒子,就不會輕易收走!

兩個人從追兵的缺口悄然溜出去,上半夜的時候,還能偶爾看到火把的光,等到下半夜,追兵就看不到了。

但兩個人依舊不敢停歇,經過一段稍微平坦的路途,在天光放亮之前,再度進山,這一次的山勢更高聳,林木更密集。

按照大叔的說法,他們已經從鹿門山出來,進入了大洪山地界……當然了,按照地理劃分,鹿門山算是大洪山的余脈,並非兩座不同的山。

但不管怎麼說,懸著的心還是可以放下少許。

羅澤文緊繃的臉上,也開始放鬆,他突然意識到,還不知道大叔的名字。

「恩公,我還沒請教你的尊姓大名呢!」

大叔笑道:「俺姓李,行四,以前讀書的時候,還有個學名,叫駿華,出來這麼多年,都叫俺李四。」

羅澤文笑道:「那我就叫您李四叔,行不?」

大叔意味深長笑道:「行,怎麼不行!但是俺不喜歡,你知道俺想聽什麼!」

一句話,問得羅澤文臉色漲紅,無言以對。

大叔卻彷彿得了大勝,渾身的疲憊都消失了不少,腳步也更輕快,有個兒子沒事逗著玩,真是人生樂事!

孤零零的一個人,那才是生不如死。

李四叔高興了,有人卻要哭了。

追蹤了一天一夜,小羅爺愣是在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飛了。

「你們這幫廢物,要是找不到人,就等著掉腦袋吧!」張斗鐵青著臉,大聲咆哮。

此刻那個疤臉的漢子苦笑道:「張將軍,這一場大雨,洗刷了所有的痕迹,萬一小羅爺進山了,那就更不好找了。」

張斗臉色鐵青,「闖王的令,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他能進山,咱們也能請土地幫忙。」

「土地?」

「沒錯!就是大洪山的穿山虎,這傢伙暗中派人,想要討個將軍。原本他是沒有資格的,只要能幫着咱們揪出小羅爺,不妨給他!」

疤臉漢子瞬間吸了口冷氣,眼神閃爍,以至於默然無語。

天羅地網之下,小羅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

羅澤文沒有時間感傷,他除了逃命之外,還要抓緊一切時間,猛往嘴裏塞東西。

身體才是逃跑的本錢。

光是生吃粟米,不容易消化不說,還會造成便秘。因此稍微鬆了口氣,李四叔就不斷收集野果野菜。

羅澤文認識的野菜野果不多,只能給李四叔打個下手。

不過他的運氣很好,竟然遇上了兩窩鳥蛋。

除了比雞蛋小很多,別的沒什麼差別,既然有人能生吃雞蛋,生吃鳥蛋也沒有太大問題,反正比起生吃蛇肉青蛙安全……

想到這裏,羅澤文捏碎一顆鳥蛋,倒進嘴裏,滑溜溜的,除了有一點微微的腥味,其他的和果凍差不多。

李四叔沒有羅澤文的糾結,他顯然沒少吃過,還笑道:「要是有點熱水,沖開了,每天早上喝一杯,給個縣令都不換。」

羅澤文忍不住笑道:「是縣令不換吧!」

羅澤文感嘆道:「等逃了出去,我一定想辦法,讓您老人家過得舒舒服服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李四叔輕笑道:「算你娃兒有孝心,不過俺一把年紀了,倒是不打緊兒……關鍵是你娃啊,今年多大了?有十八沒有?不快點娶個媳婦,就成了大小夥子,會讓人笑話的。」

羅澤文的臉迅速黑了,催婚這事,屬於傳統藝能嗎?

兩世為人都躲不掉?

李四叔見他臉垮下了,更是開懷,瞧著吧,咱不光要有兒子,還要有孫子,重孫子!

李闖王都攔不住!

想到這裏,李四叔竟然升起了一絲絲對抗強權,扶困濟危的豪邁之情。

他們穿山越嶺,走累了就歇息一會兒,吃點東西,然後繼續前進,大約又走出來一天,在他們的前面,出現一處相對平整的山坳,能有一兩百畝的樣子。

已經被開墾出來,十分平整不說,地上還有一些整齊的麥茬,竟然是耕種的田地。而在遠處,還有幾所土坯房,看不清楚好壞。

羅澤文不由得提心弔膽起來,「四叔,這裏有人?」

李四叔面色凝重,看了一會兒,就搖頭道:「不是人……是賊!」

「賊!」

羅澤文瞬間明白過來,拋開賊是不是人的哲學問題,能在山裏開荒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安善良民。

每逢亂世,老百姓就逃進了山裏,佔山為王,落草為寇。

當然山賊也分三六九等,不是誰都能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還是有很多需要自種自吃,搶劫只是過不下去時候的兼職。

難道這麼倒霉,剛進山就遇到了賊?

只是這幫賊也太懶了,都農曆三月份了,也不知道幹活,遍地都是蒿草……

李四叔卻說道:「這幫賊人八成跑了。」

「跑了?跑哪去了?」羅澤文好奇道。

「是去投靠闖王了。」李四叔解釋道:「闖王前些時候下令,均田免賦,招撫流民,好些人都從山裏出去,投靠了闖王。鹿門廟原來就有好些流民,前些時候都下山了,俺還給闖營寫過告示。」

「告示?四叔還是讀書人?」羅澤文驚呼。

李四叔白了他一眼,就許你是羅汝才兒子,不許俺讀書識字啊?

他立刻抓過包袱,在最下面翻出了一本破舊不堪的論語,在論語的中間,果然夾着十幾張分田的告示。

「這回你信了吧?」

羅澤文接過來看了看,還真別說,李四叔的字還是很工整的,看過之後,羅澤文生出一個疑問。

「李自成那邊讀書人不多吧?就沒有人讓您投靠過去?」

一聽這話,李四叔的神情落寞,怔了半晌,才嘆道:「那次找人抄告示,是說好了,能過去當書吏的。」

「那……為什麼沒去?」羅澤文發現李四叔的眼角閃過淚花,難道還有什麼傷心事?

「四叔不必傷心,我就是隨便問問。」

李四叔搖了搖頭,苦笑道:「沒什麼,都怪俺命不好,在外漂泊這些年,老妻和大兒子先死了,大閨女走了,就剩下一個相依為命的小兒子,也沒保住,俺這心肝給掏走了,眼瞧著就要熬出頭了,偏偏就……」

李四叔聲音哽咽,說不下去,渾濁的淚水,順着眼角深邃的皺紋滾落下來。

足足四位親人,上天對這個男人太殘忍了。

羅澤文伸出手,按在了李四叔攥緊的拳頭上,四叔冰冷的手漸漸暖了起來。

止住了悲聲,李四叔感嘆道:「你娃或許不知道,俺剛把你撿回來的時候,還琢磨著能不能重新去闖王手下謀個差事,讓你也過點好日子,現在是不成了。」

羅澤文也不得不承認,李自成這套均田免賦,招賢納士,屬實比犬父羅汝才高出一籌。

如果沒有兵敗一片石,在闖王手下當個官,也算是不錯的出路……當然了,他這個倒霉身份就不要瞎琢磨了。

羅澤文匆匆翻了兩眼告示,即塞進了懷裏,笑着對李四叔道:「往後我還要跟您老學習讀書識字啊!」

李四叔欣然答應,「雖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但認識幾個字,沒有壞處。」

他們說話之間,來到了那幾所破房子的前面,門窗都沒了,房頂也塌了,好歹比睡在露天地要好。

李四叔欣然將粟米取出來,又拿出了路上採集的野果野菜,還有幾顆鳥蛋……兩個人不敢生火,只能胡亂塞進肚子裏。

李四叔一直在前面帶路,遠比羅澤文辛苦,他很快就睡了。而羅澤文雖然也疲憊不堪,可就是提心弔膽,睡不踏實。

打了個盹兒之後,羅澤文索性提着朴刀,出去巡邏,以防萬一。

正在他轉了大半圈,準備回去休息的時候,突然發現從山崗上下來一個身影,正在朝着這一片廢棄的營地而來。

難道是李自成的追兵?

我的運氣這麼差嗎?上輩子的行業冥燈,照到了這輩子?

他努力凝神靜氣,向後面看了看,對方只有一個人,並沒有同夥……

羅澤文攥著朴刀,輕手輕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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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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