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何為攻心

是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的。

柳大元的話比斷了胳膊和腿還要疼。

柳玄風一生擅長攻心，他對自我的認知就是柳家縫補之術最頂層的人。

一個自認為站在柳家縫補術最頂端卻不能承認的人。

已經不用人再去刺柳玄風一劍，他的生命開始垂危，身上的生機在快速流逝。

「柳家傳女不傳男，你不用再去想家主之位了。」

「憑什麼，明明我更優秀，就因為一個破規矩，就要把家主的位置讓給一個無能之人。」

「我不服氣。」

那時的柳玄風風華正茂，眼中無限光明，只要他做上柳家家主的位置。

他一定能讓柳家更上一層樓。

柳玄風無論怎麼乞求，柳家人都沒有去理會他。

於是，在一個雨夜，柳玄風鑽進那位繼承者的房間，結果了對方的性命。

我不能做，你也不能做。

同樣是在那個雨夜，柳玄風帶走了自己這一門的柳家人，開始在社會上流浪。

流浪的那些日子，柳玄風雖然過得逍遙快活，可心裏總覺得自個是流浪的人，沒有歸屬感。

玄門四大家，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當時的玄門四大家，白家是最好滲透的。

袁家人生生把自己完成了稀有生物，葉家人總共就幾個人，唯有白家家大業大。

一個大家族，一旦勢力縱橫盤結，就很好滲透。

尤其是利用柳家縫補術。

柳玄風的眼睛聾拉着，他盯着柳三，柳大元，可看到的卻是過往的畫面。

他的雙手沾了多少人的血，見過多少人死掉的慘狀。

終於，他在白家扎穩了腳。

柳玄風的眼中又出現柳大元幼小的身影，他上岸的時候，身上的皮嚴重縮水，變得滿是褶皺。

身為柳家人，對於人的表皮是很熟悉的，假的人皮不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

柳玄風動了動白皙的嘴唇：「你是怎麼做到的？」

柳大元坐在柳玄風面前：「這些規矩其實是我制定的，你死之後，我會把你埋/入柳家。」

「柳家的規矩，生前無論做了多少惡事，死後都可以落葉歸根。」

柳玄風的瞳孔在變大，臉上忽然出了一絲笑容：「柳家。」

「我還是柳家人。」

柳大元向葉君豪的位置伸手：「小友，有煙嗎？」

葉君豪扔過去一盒煙。

柳大元先給自己點上一根，然後塞給柳玄風：「抽一口吧。」

柳玄風笨拙的用嘴含/住，煙霧往眼睛裏鑽，熏的眼淚橫流，被嗆得直咳嗽：「老祖，我不會。」

柳大元笑盈盈的點頭：「使勁抽兩口，吐出來。」

柳玄風現在與柳大元之前的皮囊，形成了身份置換，柳玄風成為了那個孩子。

柳玄風被嗆了兩口之後，終於領悟到香煙的趣味，臉上出現享受的表情。

柳大元呵呵笑了：「人啊，還是得接受新鮮事物。你看看你這些年，就知道跟自己彆氣，把自己逼近這個死胡同里。」

柳玄風心裏暖暖的，身上的傷口瞬間不覺得痛了：「老祖說的對，我是在跟自己彆氣。」

柳大元的手放在柳玄風的臉上，像是在關心後輩：「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

「你這輩子就這麼過去了，過去也就過去了，你死之後我會讓你入土柳家。」

柳玄風重重的點頭，他這個殺人取皮從來不眨眼的人，第一次淚目：「謝老祖成全。」

葉君豪也沒多說什麼，現在柳玄風已經得到他應該得到的懲罰，距離身死也只是個時間問題。

柳大元的手輕輕拍柳玄風的肩膀，就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覺：「你也不要去擔心我去島上是為了今日取你的命。」

「畢竟是柳家的子孫，我想讓你開心走完這一程。此事也怪我當年定下的破爛規矩。人總要接受新事物的，當年的我就是如此，才會有今日的結果。」

柳玄風潸然淚下，淚關已經守不住，面如水洗：「老祖，我錯了，嗚嗚，我錯了。」

朱初一等人面面相覷，人吶，總是走到了懸崖邊上，才知道回頭。

等到回頭的時候才發現後面的路被全部堵死，自己唯一的路就是跳下去。

那就只能跳下去。

柳玄風其實就是慪氣，跟柳家慪氣，他一定行。

跟自己慪氣，能創造出比柳家更大的家族。

「嗚嗚，老祖宗，我錯了。」

柳玄風哭成了小孩，臉上掛滿了鼻涕和淚水。

柳大元哄小孩一樣哄著柳玄風：「你們都是柳家的子孫，都是柳家的孩子，我哪裏會不心疼。」

「柳三，你過來。」

柳三聽話的站出來，向著柳大元躬身：「老祖。」

柳大元非常認真：「柳家子孫柳三，今日皈依柳玄風一門，繼承柳家第三十二任家主。」

柳玄風已經看不清眼前的場景，嘴裏只是叫着老祖，老祖。

柳大元繼續為柳大元拍肩：「行了，你還有后，我會將你重新寫入柳家的家譜。」

柳玄風泣不成聲，大聲喊道：「所有人聽着，我死後你們聽從老祖差遣，老祖宗就是你們下一任的主人。」

這些武士和白家人好比機器，柳玄風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柳玄風話畢，所有人都跪下來，面向柳大元。

異口同聲，整齊劃一，震耳欲聾。

「主人。」

「主人。」

主人二字震徹山谷，柳玄風幾十年的耕耘，重回柳家。

葉君豪沒有說話，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樹倒猢猻散，一個人有衰敗的氣勢，會衰敗的非常快。

柳玄風便是如此。

柳玄風的腦袋慢慢挪動，瞳孔開始縮，這是死亡的前兆。

柳玄風彷彿又回到那年的白家島竹園，身襲白袍的白家老祖坐在地上圓寂。

「你小勝，白家大勝。」

柳玄風當時只覺得白家老祖是在鬼扯：「你白家自卑凋零，世世代代成為我的奴/隸，怎麼會大勝？」

「我看是大敗才對。」

白家老祖笑而不語。

在柳玄風將死的這一刻，他才總算明白白家老祖的大勝的意思。

死即是永恆，白家的君子如玉停在了最美好的時候。

而柳玄風這個名字，在以後的長河中，只是一個鳩佔鵲巢的小丑。

柳玄風敗給了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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