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擅作主張

她慢慢的長大了。

念完了小學念初中，念完了初中，念了這座城市做好的高中。

她覺得自己不爭不搶便好，唯一的念想便是成為母親眼裏的好姑娘。

她不知道好姑娘的具體定義。有時候會聽見女同學的媽媽說，你要怎樣怎樣我就高興了。那時候，她才會審視自己是不是個母親眼裏的好姑娘。

如果發現了自己沒有做到，她會努力的做到，即便不是最好也不想讓母親失望。

那年，十七歲。

有個溫柔小意的妹妹，還有一個喜歡妹妹的青梅竹馬。

她曾以為一生便會這樣平靜的過去，然而，一切都是她想當然的天真。

父親為她定了一門親事，是從小到大她從未承認過青梅竹馬——林子繞。

林子繞一直都很喜歡顧小柔，她一直都知道。

於他而言，猶如蓮花般純潔的顧小柔就是他心上的白月光，只能遠觀不敢褻玩。

在顧小柔長袖善舞的模樣里，他甚至連心事都不敢說出口，只能默默地喜歡，然後不停的跟她接近，向她討教顧小柔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就算顧小柔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敢豁出命去為她摘。

然而，當他站在楚楚動人的顧小柔面前的時候，卻是面紅耳赤，談吐結巴，丟了從小到大的沉靜，純情的像個孩子。

只是顧小柔的一個笑容，就可以讓他開心好幾天，每天都跟她分享，於是在每一個回家的路上，他都跟在她們的身後不遠不近，直到看到顧小柔安全回家他才會離開。

於是，父親似乎隱約中誤會了什麼。

他看着林子繞同她的關係日漸良好，甚至比小的時候還好，便以為他們之間有了感情。

自八歲那年開始，他就開始慢慢的覺察到了自己女兒的疏離，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究竟對着女兒說了什麼胡話，他心裏悔恨不已，一直想要彌補，可是顧花微從不給他機會，或者說，有那對母女在的家，早已經不是顧花微想要的那個家。

他做再多的事情，都不會讓她覺得快樂。

作為一個父親，他和世上所有的父親一樣，都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得到幸福，如果女兒不再接受他的保護，他想要給女兒找到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

而林子繞的出現，恰巧讓他注意到了。

作為青梅竹馬，林子繞是被他看着長大的，人品相貌家室沒一樣是可以挑剔的，他對林子繞甚為滿意，又見到一向不和人交流的女兒唯獨對林子繞不一般，於是順水推舟之下，為她和林子繞擅自做主，結成了親事。

他的想法一向很好，可是他看透的東西一直那麼少。

她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林子繞，或者說，世界上那麼多的林子繞，沒有一個是她想要的。

而他為她選得林子繞恰恰是她最不能要得那個。

他萬萬沒有想到林子繞喜歡的顧小柔，而顧小柔並不是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她知道很清楚，否則她不會放任自己和林子繞走得近。

顧小柔只是想讓她嫉妒，因為在她身邊的林子繞不僅不會喜歡她，更甚者還會不斷的在她耳邊提起她這個妹妹的名字，她想膈應她，甚至在顧小柔的心裏，林子繞不僅英俊風度，還是個完美夫婿的最佳人選，她覺得顧花微也是喜歡的，只不過她不敢承認而已。

她就和她的母親一樣聰明，知道怎樣才能放長線釣大魚，完美的拿捏住一個成功的男人。

把男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可是再怎麼聰明的女孩子也都只是個女孩子而已，玩過了頭，只能偷雞不成蝕把米罷了。

顧小柔沒能想到一向寵愛她的父親會讓顧花微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她一直以為在這個家裏，父親對自己好過了一直沉默跟死水一樣的顧花微，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可是她忘記了一件事。

虎毒不食子，不是親生的，拿什麼跟親生的比？

把自己看得太高的人，摔下來的時候，不是馬革裹屍，就是粉身碎骨。

可是他們都把她的太淺了。

一個眼拙的林子繞還不值得她犧牲自己的婚姻來進行一場無謂的報復。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該什麼樣的總歸是要在一起的。

她決定挑明林子繞的事情。

然而，一切並未來得及。

那日，父親帶她參加了一個宴會，說是他一個老友的，他和顏悅色的讓她一同去。

她準備拒絕的，然而，在他的笑容里，她看到了他眼角的紋路，細紋繁多，鬢角微白，他已經不年輕了。

可他笑的還是和從前一般溫和，就像母親還在的時候，他經常會這樣笑着將她從母親的懷裏接過來，然後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外出，那個時候多幸福啊。

只是，現在，車上坐的再不是曾經的那人了。

她沉默著拒絕，父親的笑容就沉默了下去，他似乎料到了結果，可是他並沒有放棄，他輕聲的勸說，告訴她，那日很重要，如果她能去，絕對不會失望。

一旁的繼母看着父親的臉色，也不再保持沉默，笑着打圓場，只有一旁的顧小柔臉色很淡，隱隱的看向她，目光里滿滿的記恨。

顧小柔恨着她。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顧小柔為什麼恨她？她所得到一切都是父親給予的，她的身份，她的用度，她一切的風光還有她站在林子繞身邊的資格，所有一切都是顧家給她的，可她非但沒有感激，還深深的恨着她，就連她的母親也在父親不知道的角落裏做着那些齷齪事，手段粗鄙，簡直讓人貽笑大方。

可她從不拆穿。

因為這是父親想要的，他那可笑而偽善的幸福。

她還沒那麼殘忍，殘忍到去拆穿他的幸福。

然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人，年少也好，年老也罷，幸與不幸，好壞之分，不是他人可以隨意妄言的。

只是有的時候，她還會有些不痛快，就像現在這樣，她想要膈應顧小柔。

她終究還是去了。

只是她以為的宴會，竟然是她同林子繞的訂婚典禮。

一個從未跟她商量擅自做主，並且做得非常盛大的訂婚典禮。

香檳微醺，氣球飄搖，鮮花盛放，無一不是精緻唯美，就像是每個少女都期待的婚禮現場，浪漫，高雅，充斥幸福感。

抬眸看去，整個上流社會的大人物無一不是到位，西裝革履，禮服加身，觥籌交錯，言笑晏晏的樣子，像是出偶像劇。

而沿途的攝像機和激動的詢問聲幾乎讓她耳鳴。

她下車，轉身的時候，看到了面色蒼白的顧小柔，她似乎也沒有想到一個簡單的宴會會演變成這般，她甚至用能殺死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顧花微，壓低問她：「你是故意的對嗎？」

顧花微看了一眼已經帶着繼母走出來的父親，笑的星光璀璨，然而，眼睛卻是冷的：「我不是。」

她是想報復的，可是有什麼意思呢？

「姐姐，」顧小柔一下就哭出來，梨花帶雨的看她，「父親這是打算讓你和子繞哥哥訂婚嗎？」

她側眸看到了訂婚場地里自己和林子繞的巨幅照片。

顧花微沒說話。

顧小柔哭得更傷心裏，她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姐姐，你不要和子繞哥哥訂婚好不好，求求你了，我喜歡，我喜歡。」

「喜歡什麼？」

「喜歡子繞哥哥。」

「我知道了，」顧花微把手從她的手裏抽出來，淡淡的看她：「為什麼你之前不說？」

顧小柔痛哭流涕，眼睛紅腫的看她：「我，以為，以為，子繞哥哥喜歡的是姐姐，我不敢說。」

顧花微收起了笑容，「是么？」

顧花微的笑讓顧小柔有些發怔，她直直的點頭，「知道剛才，我才知道，我不能失去子繞哥哥。」

顧花微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會和他結婚的。」她說的是結婚而不是訂婚。

然而，這就夠了。

「姐姐！」顧小柔的眼睛頓時就亮起來，她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激動不已：「我就知道姐姐對我是最好的了。」

顧花微只是笑，聽見父親的喚聲走了過去，沒有看到車裏的少女霧靄沉沉的眼眸。

她喃喃自言自語：「姐姐，姐姐，光是你一個人的承諾有什麼用呢，我才不會信任你呢。」

她拿出手機，靜靜的發了一條短訊出去。

收到回信的時候，她終於才鬆了口氣，露出一個如花的笑容來，整理了一下衣裙，起身下車。

訂婚儀式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法逃避。

誠如那句話，虎毒不食子。

她的心裏再如何膈應和不舒服，也不會為了自己片刻的感受毀了自己父親的信譽，尤其是這個盡心儘力的訂婚典禮。

待她走到身邊，父親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會兒，想在她的臉上找到驚喜，然而她太平靜了，平靜的不像是個戀愛中的女孩子。

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做錯了，驚喜如果不是驚喜，那就只能成為驚嚇。

「微微，」父親把她拉到一邊，輕聲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林家那小子？」他問的很平靜，然而，他的尾音是顫抖的，唯恐她會說出令他害怕的答案。

她笑了，眼睛裏沉澱的是平靜，她沒有說是否，只是微笑着看他，問：「爸爸，為什麼你會選擇林子繞？」

父親短暫的沉默了片刻，才道：「看得出來他是個有心的孩子，整日送你回家，對你照顧的無微不至，若是你能和他在一起，父親便是死了也瞑目。」

大人總喜歡把一件小事扯到非常嚴重的地步，生啊死啊，那都是老天爺決定的事情，扯再多並沒有什麼卵用。

「那，為什麼，你不和我商量一下？」

父親面上表情一變，有些窘迫：「爸爸想讓你高興一下，你不要擔心父親會反對你和子繞在一起，父親是非常支持的，不會做棒打鴛鴦的事，甚至還願意把你們的婚事定下來。」

「爸爸，」她對上他的眼睛，依舊是微笑的：「你覺得我喜歡林子繞嗎？」

然而父親的一句反問讓她笑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你不喜歡嗎？」

你不喜歡嗎？

難道應該喜歡嗎？

可是她最終只說了兩個字：「沒事。」

她轉身離開，背影很直，也很瘦，身後四十歲的男人忽然想起她小的時候，白白嫩嫩的，笑起來眉眼彎彎，是個非常可愛健康的孩子，可是不知怎麼的，時間越久，她就瘦的越厲害，彷彿有什麼東西收割着她的生命。

就像當年一樣。

男人捂住心口，心裏難受的厲害，年輕的情慾在年歲上來之後漸漸退卻，他才大夢初醒般的看清楚，這些年自己究竟都做了什麼糊塗事，可是遺失的歲月早已無法重複，該有的彌補，也無法再重現當日的歡笑。然而，總算還好，自己可以讓女兒抓住這個可以讓女兒親近的男孩子，也便能夠讓女兒開心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