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1章痛而長（番外十五）

最終決定是顧西洲和顧先一起留下來照顧奶奶。

在老宅吃了晚飯又簡單收拾一下，兄妹倆已經很有默契的在奶奶房間里鋪好了地鋪。顧西洲睡地下，顧先睡旁邊的躺椅上。

好在現在已經是春末夏初的時節，晚上縱然有些微涼也不算很冷。

顧先怕哥哥着涼，結結實實鋪了三層厚實的床墊，把顧西洲鬧得哭笑不得。

兄妹倆躺了下去，其實誰也沒真的睡着，兩人輕聲的聊著天，這也是兄妹倆一直都有的習慣。大約是父母教導的好吧，他們兄妹的感情很好，從未紅過臉吵過架。自詡是哥哥的顧西洲自小就很照顧妹妹，而顧先呢，更是視哥哥為榜樣。

兄妹倆聊了一會兒，顧先突然壓低聲音：「哥，你跟南風姐姐的事情打算什麼時候讓家裏人知道啊？你知道咱媽那個脾氣，你要是不提前跟她說，我怕她會發飆喲，到時候老爸都不會護着你的。」

顧西洲好氣又好笑：「你從哪兒聽來的？我跟南風又有什麼關係？你別忘了，她也姓顧，名義上還是咱們的堂姊妹。」

「算了吧，南風姐姐跟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她雖然姓顧，但到底不是顧家血脈啊，你忘了她父親是怎麼進入顧家的嗎？」顧先輕咬着下唇，「不過，你說到點子上去了，畢竟也姓顧，這件事怕是不好辦啊。」

顧先跟自己母親湛藍一樣，也是個勞碌命，自己還沒對象呢，就開始操心起哥哥的終生大事了。

顧西洲閉了閉眼睛：「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再說了，我跟南風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裏不是我想的那樣了？」顧先瞪圓了眼睛，忍不住從躺椅上翻了個身盯着睡在地上的哥哥，「光是我撞見的就有兩三回了，你跟南風姐姐一起去吃飯，別以為我不知道。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根本不是那種會進出高檔餐廳的人。」

顧西洲：……

沒等他開口反駁，妹妹又繼續說，「不是說我你啊哥！討人家女孩子歡心怎麼能穿成那樣？我還以為你是跟什麼人去談生意呢，而且餐廳選的也不適合，檔次是有了，可是格調和氣氛都不對啊！哥哥，你真的要好好改進一下，不然當心光棍打到底！」

顧西洲：……

聽完妹妹的話，顧西洲竟然真的在考慮自己選餐廳的品味是不是真的那麼糟糕。

這一遲疑就給了顧先可趁之機，她立馬抓住機會：「誒，哥哥，你沒有反駁我喲。你要是真的跟南風姐姐沒關係，應該早就跳起來讓我閉嘴乖乖睡覺了。」

顧西洲：……

「閉嘴，乖乖睡覺！」

「嘖嘖，被人提醒才這麼說，太晚了喲。」

房間里終於安靜下來，顧西洲呼吸輕柔的閉着眼睛，實際上他並沒有睡着。他一邊留意身邊奶奶的情況，一邊回想着妹妹剛才的話，還有腦海里不斷浮現的顧南風的那張臉。

誠然，顧南風當然不是他們真正的堂親。

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可是，顧南風到底姓顧，這件事要怎麼辦呢？

顧西洲已經開始正兒八經的計算起以後的種種了，突然床上的白婧冉有了動靜，她像是被一口痰卡住了喉嚨，壓抑又劇烈了咳嗽起來。

顧西洲一個翻身站起來，直接將奶奶扶著坐好，伸手空掌用力拍了拍她的後背。一口血痰吐出來，白婧冉的臉色居然奇迹般的緩了過來，人也清醒了。

「幾點了？」她顫顫巍巍的問。

「十一點不到，奶奶你想吃點東西嗎？」顧先也跟着湊過來。

白婧冉點點頭：「喝點粥吧。」

喝完了粥，白婧冉並沒有躺下去，而是讓顧西洲拿了一隻寬大柔軟的枕頭墊在背後，她輕輕倚靠在上面，那雙已經眼皮耷拉下來的眼睛出奇的發亮，靜靜地看着窗外。

「你爸媽他們呢？」白婧冉又問。

「應該已經趕最快的班機回來了，您放心吧，他們去的地方不遠，沒幾個小時就能回來看您了。」顧西洲說。

白婧冉再次緩緩的點點頭，她動了動似乎想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什麼東西，不過她已經沒什麼力氣了，開了兩次都沒成功，最後還是顧先幫忙將她要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方被牛皮紙緊緊包裹好的相框，白婧冉拆開之後就抱在懷裏，然後小心翼翼的彷彿抱了個孩子似的仔細打量，下一秒她就淚如雨下，哭得像一個孩子。

顧西洲和顧先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面面相覷后，顧先問：「奶奶，您心情不好嗎？我和哥哥都在這兒呢，您別哭。」

可是白婧冉的眼淚止不住啊，她想笑着安慰一下孫女，可是還是沒能控制住洶湧而來的傷心，她一遍遍擦拭掉鏡框上的淚水，又一遍遍的打濕。

這樣無聲的哭泣了好一會兒，終於白婧冉再次失去了力氣。

就連顧家兄妹都能感覺到奶奶身上的生命力正在流失，他們無法阻攔也無法改變，只盼著父母能早一點趕回來。

誰能想到白婧冉的身體說壞就壞，消息來得那樣突然。

白婧冉躺在枕頭上不斷的深呼吸，她注視着窗外，等啊等啊，終於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顧敬和湛藍回來了。

一路風塵僕僕，披星戴月，迎著朝陽的希望見到了白婧冉。

顧敬雖然已經雙鬢微白，依然一身儒雅清雋，他着急的握住白婧冉的手：「媽。」

湛藍也跟在他身後：「媽，你怎麼樣了？」

白婧冉看看他又看看湛藍，終於點點頭：「還好，我終於等到你們了。不管怎麼說，我當年錯過的我不能再讓你們抱憾終身。」

湛藍眸光微閃，什麼也沒說。

白婧冉微微喘著氣：「首先，別難過，這對我來說是解脫。我以為我會走在你父親前面，沒想到卻活到今天，這也不能說不是種懲罰，讓我痛苦又高壽的活到現在……咳咳！！」

顧敬滿面凝重，剛想要說什麼，卻被白婧冉打斷了。

她有些氣喘吁吁：「讓我說，我時間不多了，讓我說完吧。等我過世之後，就按照之前安排的跟你父親合葬，還有這個，務必要跟我葬在一起。你們給他包好了，弄得乾乾淨淨的放在我旁邊，聽明白了嗎？」

顧敬看到白婧冉手裏的那張相框，裏面赫然是一張老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也不過三四歲的模樣，正抱着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笑得一臉燦爛。

那個年輕美麗的女人正是多年前的白婧冉，而那個小男孩……不用說，顧敬也知道他的名字。

湛藍也看到了，頓時鼻尖一酸，轉過臉去。

顧敬點點頭：「您放心，我會辦好的。」

「好好，很好……」白婧冉握緊了兒子的手，「我這一輩子做錯了很多事情，我對不起你父親也對不起你，還有小藍……現在我終於要解脫了，你們不要難過，要開開心心的送我走。」

白婧冉又是感激又是道歉的語無倫次說了很多，直到天邊的陽光越來越明亮，她終於沒有了力氣，說自己想要睡一會兒。

她抱着照片歪在被窩裏，沒兩三秒就睡著了。

走出房間外，湛藍感慨萬千：「還好我們趕得及時。」

顧敬輕輕摟着妻子：「嗯，還好。」

兩三個小時后，白婧冉在睡夢中過世了。她沒有將自己的遺憾留給顧敬，她也在長長的壽命里受盡了病痛、相思和愧疚的折磨，痛苦了幾十年，終於一朝了結。

給母親辦好喪禮，幾個月後秋高氣爽的好天氣，顧敬拉着湛藍小聲問：「下面你還想去哪裏玩？」

「你公司真的不管啦？」她故意笑問。

「這不是還有顧西洲和顧先嗎？咱們養他們那麼大，該是他們發光發熱的時候了。」

門外聽牆角的兄妹倆心裏很不是滋味：攤上一對這麼會追求自我的父母，他們兄妹倆以後估計有的忙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