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妖孽彩妝研發師
夜幕降臨。
大晏皇宮,掖庭宮,廢殿偏僻。
斑駁殿門被敲響三聲。
院內正忙着研磨珍珠粉的胡貓兒手上一頓,豎耳聽着那三下敲門聲之後又跟來兩下不確定的「咚咚」聲,不禁眉頭一蹙。
三長兩短是三長兩短,怎的不在節奏上?
她放下手頭磨具,靜靜起身,無聲的行到門邊,取開門栓,拉開道門縫往外一瞧。
果然是個生面孔。
門外小宮娥瞧見門開了一條縫,惶恐不安的上前,正要說話,冷不丁被門縫裏露出的一隻眼珠子嚇到,登時驚的倒退幾步。
腦海里關於這廢殿裏的胡姑姑是貓妖轉世、有九條命能死而復生的傳說一瞬間泛起波瀾,令她幾欲轉身而逃。
此時門縫漸寬,露出張雖則不苟言笑,卻不像死人,反而有些美艷的面孔。在這般黃昏下,那面孔美艷的怪異,仿似那傳言又真了幾分。
胡貓兒不耐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小宮女硬著頭皮忙忙上前,結結巴巴道:「春杏姐姐讓奴婢來,買……買那個……口……口……」
胡貓兒狐疑的探出頭往四處瞧過,方將她上下打量過,問道:「春杏自己怎的不來?」
小宮娥小心的回著話:「皇後娘娘病重,春杏姐姐跟着主子去侍疾,便遣了奴婢來買那口……口……」
冷宮門開了一人寬,吹出來一道涼風。
胡貓兒嘟囔道:「一個粗使宮女,還伺候什麼皇后……」轉過身子,丟下一句話:「規矩你知道吧?」
小宮娥不敢亂瞧,只胡亂點了頭,跟在胡貓兒身後戰戰兢兢的進去,戰戰兢兢的轉身劃上門栓,戰戰兢兢的垂首站在院裏一動不敢動。
未幾,懷中一沉,多了個她曾在御藥房裏見過的錘盅。
胡貓兒沉沉的聲音從邊上傳來:「捶一刻鐘!」
宮娥忙忙應了,也不敢找地坐下,只掄歡了手臂快速的捶著盅里的白色粉末。
耳中聽得銅錘與銅盅撞擊的「咣當」聲,鼻中聞見珍珠粉的味道,她一瞬間恍然。
原來每個傍晚從廢殿裏發出的是捶錘盅的動靜,不是貓妖的鈴鐺聲啊!
她再從眼角偷偷去打量這胡姑姑,只覺胡姑姑除了衣着樸素、不苟言笑之外,端的配的上「妖」這個身份。
那樣的臉龐……
那樣的身段……
如若真是貓妖,不知修鍊了幾百幾千年才得來那般好看的皮囊。
一刻鐘過去,胡貓兒將錘盅接到手中,取出小銅錘,探頭往銅盅里一瞧,嘴角頓時一撇:「沒吃飽飯?」
那盅里的珍珠粉,好些還是大顆粒呢!
宮娥面色一暗:「主子未回來,我們做奴才的不敢吃獨食……」
胡貓兒也不願為難她,只將手掌往她面前一伸。
宮娥一怔忪間立刻明白,從袖袋荷包里掏出個幾顆碎銀雙手呈上去。
胡貓兒接過碎銀就手一掂量,約莫確有二兩銀子重,便收進了自家錢匣子,轉頭進了黑漆荒涼的內殿裏。
天色黑的極快,蒼翠高樹華蓋如幕,將這一座被上頭貴人們遺忘的地界遮的孑然獨立。樹頂上傳來幾聲烏鴉嘶鳴,襯的這歷朝歷代不知死過多少人的廢殿越加凄涼。
據聞被貶的貴妃在這廢殿裏咽氣時哭聲震天,詭異非常。而一直跟在貴妃身邊的胡姑姑,據當時見過現場的小太監說,人明明撞了柱子咽了氣,要將屍身抬出去時,偏偏又活了……
瑟瑟秋風裏,小宮娥打了個冷顫,心中不停給自己打氣:假的,胡姑姑是人,不是貓妖轉世,是人,是人……
幾息之後,殿裏傳來腳步聲。胡貓兒跨出門檻到了近前,往宮娥手裏塞了個短管子狀的小小物件。
她捏著這物件向胡貓兒行了禮,垂首一步步往宮門處退去。
她將將拉開斑駁大門,身後便傳來胡貓兒冷冷的聲音。
她不由的又是一突。
胡貓兒想起來,說了句:「哦,給你那物件,叫『口紅』!」
小宮娥心頭一松,來不及拭去額上冷汗,只乖乖應了句「是」,便退出門去。
遠處宮燈昏黃,固然算不上有多溫暖,和夜裏死寂的廢殿相比,卻顯得小宮娥回到了人間。
她快走幾步,掏出口紅管子,藉著宮燈光亮打開木蓋子,按照她此前在自家主子處瞧見過的印象將木管子一擰,果然那紅色口脂就旋出了一截,十分有趣呢。
她心下想,這當過妖的人,能耐果然不一般。
梆子聲敲了兩下,二更天裏,天上星子只漏出來幾顆,窺探著這如一口大井一般的宮廷。
胡貓兒打了個呵欠,丟下手中活計,也不點油燈,就著放在井邊木盆里的清水洗漱過,進了空蕩蕩的殿裏,往一間耳室里的榻上一躺。
與她過去半年裏的每一日幾無二致,這一日就又這般過去了。
作為一個彩妝研發工程師,半年前她是如何因為被一口飯噎著而穿到了這名叫「大晏」的朝代,她此時已不欲去深究。
深究也無用。
剛來的那一個月她曾日日深究過,在被噎暈了數次后,她終於意識到:被噎死並不是次次都能開啟穿越法門的鑰匙,而如何在這宮裏活下去,再逃出去,才是她應該去考慮的主要問題。
然而要活下去,首先就得確保自己遠離權貴,遠離宮斗。不去侍候所謂的主子,至少就能保住半條小命。
自然,這具身子的原主將將咽了氣就被從名冊上劃去了名諱,作為一個已經不佔編製名額的人,也沒人能為她分配活計。
再加上因着她的穿越,這具身子死而復生,恰恰應了「胡貓兒」這個名字所隱含的「貓有九條命」的寓意,自此她在這宮裏有了傳說。
有傳言她被貓妖附體,為了替死在這座宮殿裏的貴妃復仇,從而死而復生。
有傳言她因病而逝,進了陰間,卻憑着一副勾人的面孔,喂閻羅王吃了迷魂丹,使得閻羅王又為她續接了陽壽,故而能再次復活。
然而無論哪種傳言,她都實質上得了益。
自此,再無人敢提起為她分派活計,更遑論將她撥給哪個貴人。
而要逃出去,首先要為逃出去之後的生活做好準備。如果第一日逃出去,就餓死、冷死、被人打死,那還不如不要這所謂的自由。
賺足夠的銀子,成了她獲取自由身的必要準備。
可在這女人眾多的後宮,想多賺銀子,除了干她的老本行——研製售賣各色彩妝和護膚品,還有什麼能來錢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