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人生若只如初見（十二）
第六十四章.人生若只如初見（十二）
一
這一回進展非常順利。
還是在老門衛那裏，他一眼認出了手機照片里的面具。
他說這面具其實就是容寅初的。
那天他衝出來救藍曉若，臉上就帶着這面具，手裏還揮舞著一根比他個頭還高的木棍。
二
老門衛的話得到了幾個老師的確認。
那天兒童節，全校都在慶祝。容寅初不僅僅是學習模範，也是文藝骨幹，他們班表演的就是《大鬧天宮》的戲碼，容寅初扮演齊天大聖。
表演完，其他同學都繼續遊戲，容寅初卻一個人走開了。
後來想想或者是他父母都在外面忙生意沒有回來陪他過節，他有些失落吧。或者是碰巧，或者是天意，容寅初恰巧救了藍曉若。
三
至於面具怎麼到了藍曉若手裏，無人得知。
或者是容寅初送她的，或者是容寅初隨手丟的，藍曉若撿的......
總而言之，在記憶「定格」之前，藍曉若記住了這張面具，記住了容寅初這個人。
四
此時的戚小雲淚流滿面，一向理性一些的楊閱眼眶也紅了。楊閱道：「一切都清楚了，那一晚容寅初為什麼會跌落樓梯，不是藍曉若推的，這樣的女孩或者容寅初打死她她也不會還手，而是容寅初不知怎麼找到了這面具，一時失神......」
五
楊閱先前的結論不錯，容寅初是絕望，藍曉若也是絕望。
只不過所有人都想錯了。
藍曉若唯一的寄託不是什麼，甚至可以說不是容寅初，而只是那一張面具；容寅初絕望的不是自己的無能，不是絕望於現實，不是絕望於未來，------或者對這些他早已經麻木。
容寅初絕望的是過去，絕望於那時候的自己。
所以他搶下了藍曉若的面具。
六
問題似乎迎刃而解，可是心結還是沒有打開，怎麼辦？
所有人的目光最後還是聚焦在石宇烆的身上。
七
石宇烆無奈地道：「這就有點難了，一切只能交給時間......」
所有人都很無奈，卻也知石宇烆說得在理。
石宇烆忽道：「不過，天意也要人為，我想我們還是可以做點什麼的！」
八
站在容寅初病房的門口，看着又恢復一臉漠然的容寅初，石宇烆對着匆匆趕來的趙智興道：「人交給你了，是打是罵都隨你！」
這話很大聲，像是故意說給容寅初聽的。趙智興看着容寅初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楊閱和戚小雲都有些擔心，楊閱道：「他性子這麼犟......」
石宇烆愣住，看了趙智興一眼，見趙智興神色不動，心中有些底，於是微笑道：「他犟是犟，可是還是通情達理的，不是什麼不知好歹的人......」
盯着容寅初，又道：「再說，這麼些日子了，咱們這些人對他怎麼樣，他心裏應該有數，我想他會明白的！」
戚小雲最關心容寅初和藍曉若的結局。她急道：「那他們......要讓他們見面嗎？」
石宇烆倒是沒想到這個問題，不過他心中十分澄明，他道：「早見晚見都是見，藍曉若應該沒有什麼問題，關鍵是容寅初，一切主動權都在他的手裏。」
九
沒有人想到一場人倫悲劇之後居然是這麼動人凄美的愛請故事，吳還情難自抑，提筆揮毫，一闕《蝶戀花》隨手而就，送給容寅初和藍曉若。詞云：
舊日時光飛似電，一夜西風，又把殘紅卷。一笑一顰如影現，山歌飄處雲心羨。
十載此情無改變，眼底青春，不是風霜面。山上山歌千千遍，人生若只如初見。
十
戚小雲拿着詞稿反覆吟誦，------眼底青春，不是風霜面。
眼底青春，不是風霜面......
到後來竟然有些痴了。
十一
誰知念著念著忽然眼睛一亮，大笑道：「吳老師，你夠狡猾的呀，你這是送給容寅初和藍曉若嗎，分明就是給木老師寫的......」
吳還微微一笑，也不辯解，起身進書房去了。
十二
終是到了離別時刻。
楊閱摟着戚小雲道：「怎麼，還是不跟我們回去？」
戚小雲笑容漸漸暗淡，不過還是使勁搖著頭道：「不，我要留下......」
楊閱道：「就為了......」
戚小雲使勁點了兩下，又趕緊搖頭道：「是，也不是！」或者轉身，仰頭對着海闊天空，大聲道：「我是為了我自己。」
楊閱笑着摟着她道：「這話在理，說到底，女人還是得靠自己！」
戚小雲笑道：「你這麼說，難道姐夫......」
楊閱瞪她一眼道：「胡說什麼呢，你姐夫這人就是事業心太重，對我和圓圓那是沒得說的。」又道：「本來這約他一起來的，誰知公司一個電話，便又衝鋒陷陣去了，我也拿他沒辦法！」戚小雲笑道：「要我說，你和姐夫這才是天生一對嘛！」
楊閱道：「這又怎麼說？」
戚小雲笑道：「你不是公司一個電話就赴湯蹈火了嗎？」
楊閱笑着掐了她一把，道：「你這嘴啊，本來我只是當帶圓圓度假的......」摟過戚小雲又道：「再說還不是為了你！」
戚小雲鑽到楊閱的懷裏道：「我知道，楊姐對我最好了！」
十三
楊閱笑道：「不，對你最好的在那邊呢，你不知道為了你，她可以總經理都不當嗎？」看着不遠處和木惜秋幾人談笑風生的石宇烆，戚小雲笑容漸收，道：「我跟他已經說清楚了......」楊閱非常詫異，急道：「你怎麼說的？」
戚小雲看着一臉慌張的楊閱，道：「放心，我知道分寸......」趕緊岔開話題，道：「還是不說他了，說點別的吧！」
十四
戚小雲拿出一大半積蓄給石宇烆，楊閱幾人餞行。
菜是她買的，自己卻只動手炒了兩個菜，其餘還是木惜秋跟楊閱主廚。
十五
席間還多了一個匆匆趕來的客人。
戚小雲原先合租的室友焉玉萍，一個非常和氣，喜慶的姑娘；二十六歲，在一家大公司當會計，工作還算穩定。
十六
對焉玉萍的出現，大家一點都不意外；對於她和戚小雲才不到一個月時間相處就情似姐妹的友誼也一點不意外。
這就是戚小雲，見誰都恨不得掏心掏肺。
十七
本來一切都在和諧的氛圍中進行，誰知臨結束了，戚小雲又給石宇烆幾人出了大難題。
焉玉萍有一個高中時候的男朋友，名叫靳新鵬，比焉玉萍大了兩歲。
高考成績出來，兩人成績不差多少，本來可以報同一所大學繼續美好的愛情，可是靳新鵬的父母要到京城發展，便強行讓靳新鵬選了京城的一所大學。焉玉萍沒有跟着靳新鵬報那一所大學，最後父母這邊也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走得太遠，便也勸她留在了省城的大學。
大學四年，兩個人聯繫不斷，愛情不斷，大三暑假還同居了，在京城。靳新鵬答應她一畢業就領證結婚，談到工作，也十分自信地說大不了讓焉玉萍到父母開的小公司幫忙，焉玉萍信了。
誰知畢業四年，聯絡不斷，感情也還堅持，只是婚姻好像遙遙無期。
十八
或者是觸景生情，焉玉萍喝多了，早早睡下。
十九
飯桌之上，石宇烆自然不能辜負戚小雲，他說會幫忙，楊閱和趙智興則支吾過去。此時說話沒有顧忌，楊閱當頭便對戚小雲道：「小雲，你真是會給你姐姐出難題，知道這案子什麼性質嗎，異地戀，天下十大苦情之一，市長高官都沒辦法，你指望我們？」
戚小雲又使出渾賴功夫，撒嬌道：「這不是信任姐姐嘛！」
楊閱趕緊閃開，道：「別，你還是抱別人去吧。」說着朝石宇烆嘴巴一努。
石宇烆沒有像過去一樣張開懷抱衝過來，他微微一笑，和趙智興繼續小聲說着什麼。
戚小雲瞥了石宇烆一眼，道：「他不是已經答應了嗎，在飯桌上！」
楊閱搖頭道：「他答應是個人的事，公司這關可別指望過！」
戚小雲這才有些急，道：「可是......」
楊閱瞪着她道：「可是什麼，你以為當個總經理，真能為所欲為？」
二十
戚小雲的倔脾氣哪是那麼容易哄的，她兩手往懷中一抱，道：「反正我不管，有人已經答應，不能說話不算話！」
楊閱苦笑，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一動，笑道：「那你就找你的『有人』去吧！」
說着也學着戚小雲的樣子，臉色一黑，在戚小雲身邊坐下。
二十一
戚小雲瞪了一眼低頭竊笑的石宇烆，狠狠咬牙，繼續纏楊閱。
楊閱無法，道：「小雲，我看就算了，你別摻和了。」見戚小雲神情哀傷，又道：「你沒看出來嗎，焉玉萍可也是個明事理的好姑娘，對於她自己的事比誰不清楚，在飯桌上不也沒說什麼話嗎，就你一個人瞎起勁！」
戚小雲急道：「可是......」
楊閱怕了她，趕緊又道：「再說一個藍曉若還不知怎麼安排呢，你又出這麼大難題，你真當咱們是神仙嗎？」
二十二
戚小雲更急，抓着楊閱的手道：「對啊，小若怎麼辦？」
楊閱手一攤，道：「你別問我，我做不了主！」
二十三
戚小雲無奈，只得朝石宇烆看去。
石宇烆倒是乾脆，微微笑道：「我看只能你先收留一段！」楊閱來不及開口，石宇烆又道：「小若手藝不錯，今晚的菜你們不都讚不絕口嗎，再說我看她跟圓圓非常投契，這兩天已經親密得不得了，你就把她當保姆吧！」
楊閱嘆口氣，道：「你都想得這麼周到我還能說什麼！」
石宇烆笑道：「謝謝你，保姆費我自己出，先給他存着，至於以後，我得好好想想......」
二十四
才上飛機，石宇烆已經開始思念。
他把自己丟到一個安靜的角落，靜靜發獃。圓圓有了小若這個好姐姐，也不再纏他，他樂得清靜。
小若的臉上掛着笑，容寅初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錶情，坐在趙智興身邊，他只是冷冷地盯着窗外。------那厚厚的雲層是不是也就是他的心事？
二十五
戚小雲和每一個人擁抱告別，輪到石宇烆的時候，她的笑容僵住，石宇烆的笑容也僵住。石宇烆甚至忘了怎麼擁抱在一起，又怎麼掙脫了雙手。
二十六
飛在九霄之上，石宇烆覺得自己好像一支風箏。
非得很高很高，心事卻很長很長，而心，卻攥在了戚小雲的手裏。
二十七
彷彿已經看到未來。
厚厚的雲層，密密的山林，滾滾的江水。
從今以後，萬水千山，一顆心懸在半空，飄飄蕩蕩，不知飛往何方！
二十八
何時再見，能不能再見。
天那麼高，離傳說中的仙府那麼近，可以問一問神仙嗎？
二十九
人生的路，地上的，天上的，水上的，那麼多，那麼遠；這一秒，在天南，下一秒，是海北。這一秒，彼此互道珍重；下一秒，又只是在誰懷中？
三十
石宇烆也朝窗外看去，目光如一股冷箭，刺破厚厚的雲層，迅速飛到那個女孩身邊。
她是痴痴地仰望，還是揮揮手轉身離開？
三十一
木惜秋摟起戚小雲，道：「怎麼樣小雲，要是捨不得就趕快追上去，我告訴你，咱們女人命苦，沒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費的！」
戚小雲凄然一笑，沒有說話。
木惜秋道：「聽說你勸石總頭頭是道，現在我也想勸勸你。」戚小雲獃獃地望着木惜秋，不知這位平時恬淡的大姐姐怎麼也那麼關心紅塵之事。
三十二
木惜秋道：「你勸石總放棄小若的案子，可是你想想你現在跟石總不是一樣的痴念嗎，你不也在做一件看不到任何結果的事嗎？」
戚小雲無言以對，半天才輕輕地道：「可是，愛情有時候不就是這樣的嗎？」
木惜秋也沒話說了。
三十三
道理戚小雲不是不懂，可是要她放棄，那真是萬難。
或者真如一句歌詞說得好，-------情之一字，古今千載，多少兒女，幾人能看破？
三十四
戚小雲也曾猶豫。
站在石宇烆的對面，她看着石宇烆好像有話要說，可是最終他還是沒有說出口。戚小雲心裏也有很多話要說，她以為石宇烆會先開口。
可是，就在石宇烆身子貼過來那一刻，戚小雲感覺全身都僵硬了。
現在想想，當時要說什麼好像也忘記了。
三十五
該死的石宇烆，哼！
戚小雲把空白短訊取消，手機狠狠朝一扔，仰天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