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人生若只如初見（七）
第五十九章.人生若只如初見（七）
一
石宇烆道：「我問你，他們離婚之後，藍曉若怎麼辦，你認為她還會找到真心相愛人嗎？如果找不到，她才十八歲，以後可還有幾十年的大好歲月啊。她可不像你讀過大學，家境優裕，更不能如你一般獨立......」
戚小雲被震住，她腦海中本是沸騰的熱油，現在卻被石宇烆灑了幾十滴冷水，濺起一陣油花，也驚起噼里啪啦的響動。
石宇烆的話還遠遠沒完，他有連續追問戚小雲------
再說容寅初，他怎麼辦，是讓他繼續出去危害社會嗎；還是任由他自生自滅？要是他真心對藍曉若，你拆散了他們，以他的性格，會怎樣報復；要是他對藍曉若就是只把她當工具，他會不再找藍曉若的麻煩嗎？
......
戚小雲再也想不到簡簡單單「離婚」兩個字帶來的是咱們一連串的問題，她只得狡辯，道：「這......這都是你瞎編的，哪裏會有這麼複雜！」
石宇烆苦笑道：「或許是吧，不過我勸你做好準備，如果你找全大媽談這個話題，她等着你的沒準是比這還嚴重的問題！」
戚小雲驚得大叫道：「還有更嚴重的問題！」
目光卻不敢看石宇烆，只看木惜秋和楊閱，卻見兩人都對着她微微點頭。
戚小雲徹底泄了氣。
二
木惜秋趕緊安慰戚小雲，道：「其實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是......」猶豫着還是道：「只是我想大家的出發點不一樣罷了！」
戚小雲道：「怎麼不一樣？」
木惜秋欲言又止，忽然也泄氣道：「算了，還是石總跟你說吧，我腦子也亂了！」
三
目光轉向石宇烆，戚小雲的眼神中儘是憂傷。
石宇烆有些不忍，卻還是硬起心腸給她解釋了不同。
戚小云為了藍曉若的幸福着想，全大媽何嘗不是？何況全大媽想得還要更加深遠一些，她還要顧及社會影響。
有些話實在不好說透，石宇烆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說透。
容寅初的脾氣很壞，至少有個家，有個妻子，也還年輕，在所有人，尤其是全大媽這樣的人眼裏至少都對他還有期待，期待他有一天能夠浪子回頭。這是一種良好的祝願，也是其中一個緣由。
第二個比較殘酷，國人的心裏，尤其是上一輩的人里還有那種犧牲「小家」成全「大家」的思想。容寅初打人，更多時候受害的只是藍曉若，是家人，屬於家事，外人不好插手，就是政府也不行；可要是放容寅初到了社會，危害到公共秩序，那就是另外一種性質，你可以說是為了社會穩定也好，說是為容寅初着想也好，總之全大媽和居委會，村政府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的。
四
石宇烆沒有說完，戚小雲已經倒在楊閱懷裏抽泣起來。
她只能把最後希望寄托在楊閱身上，可憐兮兮地望着楊閱道：「那怎麼辦，楊姐，咱們就眼睜睜看着她......」
石宇烆的聲音再次響起，他道：「怎麼辦，我勸你打消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也別再跟全大媽他們抬杠，他們或許不如你聰明，不如你見多識廣，可是處理這樣的事情，你絕找不出比他們老辣的......」
沒說完，楊閱忽然對石宇烆道：「你也是，要說就痛痛快快地，哪來那麼多大道理！」木惜秋也笑道：「可不是，怪不得有人不愛聽你說話了！」
石宇烆苦着臉，道：「是，我錯了，我誠心改過！」
見兩個大姐姐為她「打抱不平」，又見石宇烆煞有介事地認錯，戚小雲終於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五
戚小雲道：「你喋喋不休一大堆，就這樣？」
石宇烆道：「還不夠明白嗎？」楊閱怕兩人又較勁，趕緊道：「別講大道理了，咱們都明白差不多了，說說怎麼辦吧？」
石宇烆道：「還能怎麼辦，打開他們之間的心結，我想心結打開，說不定咱們都不用怎麼出力，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道理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否則木惜秋就不會千里迢迢請人過來了。
六
石宇烆的頭更大。
人散了之後，他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這個難題不是一般的棘手，可是戚小雲卻還當兒戲一般。更加為難的是他的身份，現在既是公司的負責人，還是以戚小雲和木惜秋朋友的身份出現，不接案子於情、於理都是非常難的選擇。
石宇烆忽然感嘆，或者是坐在辦公室太久，或者是呆在大城市太久，這麼看似簡單的問題居然會束手無策。
七
無論如何，還是要先看看兩個當事人再說。
八
在縣醫院裏，容寅初和藍曉若安安靜靜地各自躺着。
藍曉若的情緒似乎好一些，見到木惜秋和全大媽的時候，眼神還有些激動，看了兩眼居然便無聲地流起眼淚來。嚇得木惜秋和全大媽趕緊安慰。
戚小雲更是激動難抑，一見如故一般，衝到病床邊上便對藍曉若道：「小若，你有什麼委屈儘管跟我們說好了，我們會為你做主的。」
全大媽瞪了戚小雲一眼，卻沒有說話，轉頭對着藍曉若，也只得道：「對啊，大媽會為你主持公道的，你心裏想什麼都可以跟大媽說。」
不想這暖心的安慰，卻換來更加凄冷的淚水，藍曉若被子拉起，蒙上頭嚎啕大哭起來。戚小雲急得扯小若的被子，被楊閱及時拉住。
在小若身上沒有突破，石宇烆等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了容寅初身上。
九
了解了入院以來容寅初的反應，石宇烆跟全大媽商量了一下，決定採取另外一種溝通的方式。
石宇烆經全大媽簡單介紹兩句之後，開門見山地道：「容寅初，你是個男子漢，又幹了那麼多男子漢的事，有什麼事還不能直說的嗎？」
看着容寅初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石宇烆有些泄氣，不過還是繼續道：「你是男人就乾脆一些，不喜歡小若就直說，要放手就放手，別拖累了小若這麼好的姑娘。」
戚小雲此時在小若的房間陪着小若，她不想見到容寅初，木惜秋不放心也留了下來。跟石宇烆一起過來的就是全大媽和楊閱。
楊閱見石宇烆話都說到如此份上，容寅初居然還是眼皮不動，心中好生納悶，忍不住也道：「容寅初，你要是真對小若好，就趕快好起來，有什麼要求可以跟全大媽，還有我們說，我們都會盡量滿足你的。你這樣一聲不吭的大家都很為難的！」
容寅初此時卻像一具乾屍一樣，一動不動地躺着。僅從樣貌來說，也還算眉清目秀，可是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有幾處刀疤，便說不出的猙獰，尤其是那眼神，簡直如死灰一般，就那麼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或者只是望着頭頂上的虛空。
石宇烆有些惱怒，他忽地起身，衝到容寅初邊上，眼睛對着眼睛，就那麼直愣愣的盯着容寅初，怒吼道：「起來啊，你不是很能打嗎，有能耐起來打我啊，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麼本事。」口水幾乎噴到容寅初臉上，石宇烆又吼道：「不敢嗎，要不要去找你那些兄弟啊，叫上十幾個人你就夠膽了對吧，那就去叫啊！」
最後居然揪住容寅初的衣襟，想要拎他起來，誰知容寅初就像一團爛肉一樣，軟塌塌地，被石宇烆拎起又放下，神情幾乎一點沒變。
十
全大媽和楊閱看到石宇烆如此舉動，嚇呆了，全大媽差點撲過去拉石宇烆，所幸被楊閱攔住。不過兩個善良的女人也絕望了。
十一
走出病房，石宇烆和楊閱對視一眼，心裏都只想到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只是他們也都說不清，容寅初到底「哀」什麼，又為什麼心會「死」。
十二
全大媽還要守在醫院，木惜秋帶着石宇烆三人順便在小城轉轉。
說起兩個苦命的孩子，四個人都只是一聲嘆息。
十三
楊閱道：「其實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容寅初打小若的舉動是不難理解的！」
戚小雲急道：「楊姐你瘋了，居然替她說話。」
石宇烆道：「嘿，你倒是快變成容寅初了，好賴不分，有空多讀讀書吧！」
戚小雲瞪了他一眼，卻轉頭對楊閱道：「楊姐，你什麼意思啊！」
楊閱故意逗她，道：「不說了，我是不可理喻的女人，我怕被人打！」戚小雲當然明白楊閱是逗她。她故意打岔，叫道：「誰，誰敢打楊姐，活的不耐煩了！」
毫無徵兆地，一拳錘在石宇烆胸口，石宇烆誇張捂著心口坐下，痛苦地大叫着：「殺人了，殺人了！」
戚小雲根本不理他，轉身就去「巴結」楊閱，嘴中笑眯眯地道：「楊姐，我替你教訓他了，他以後再也不敢了！」
說得好像楊閱口中那個打人的「兇手」就是石宇烆一般。
楊閱不吃她這一套，眼中一轉，繼續逗她，苦笑搖頭道：「我看未必......」說着一副大不以為然的樣子。
戚小雲傻了，她本是玩笑，楊閱是當真了嗎，她有些疑惑，從楊閱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端倪。她有些急道：「那你還要我怎麼辦？」
楊閱忽然摟住她，神秘地道：「他這個人戾氣太大，我看你最好一輩子看着他，否則遲早出來害人！」
沒說完，楊閱也早憋不住笑起來。石宇烆反應奇快，趕緊笑着湊上來，道：「沒錯，沒錯，最好是每一分一秒都看着才好！」
戚小雲方知上當，臉上嬌羞，推開楊閱道：「楊姐，你......我不理你了！」
說着一個人往前跑了。
十四
逛了好一會兒，石宇烆三人才追上了戚小雲。
楊閱摟着她道：「好了，小雲，姐姐知錯了，以後再不逗你了！」戚小雲佯裝委屈地道：「說話算話！」
楊閱笑道：「說話算話！」
石宇烆也笑嘻嘻湊過來道：「我也說話算話的！」戚小雲睥睨他一眼，道：「暴力狂，自虐狂，一邊去！」
石宇烆誇張地道：「對，我是自虐狂，我願意臣服於魔女戚小雲的魔爪之下，永世不得翻身！」還從來沒有人把這樣「自虐」的宣言喊得如此驚天動地。
木惜秋和楊閱笑得前仰後合，戚小雲卻氣得眉毛倒豎，地板快被她跺爛，扭頭又要跑開，被楊閱及時抱住。
十五
木惜秋感嘆道：「我可真羨慕你們......」
楊閱自嘲，道：「羨慕什麼，羨慕我們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沒大沒小？」說完有些後悔，生怕木惜秋多想。不料木惜秋莞爾一笑，道：「怎麼會，有一顆年輕的心本就是可以脫離年齡的束縛的！」
石宇烆笑道：「木老師這是誇自己呢，你和吳老師這麼多年，感情越來越濃，這人卻越長越年輕了！」
木惜秋難得臉上微紅，道：「說來還得多謝你們呢！」
石宇烆笑道：「嗨，陳年舊事提那幹什麼！」
十六
木惜秋不無擔憂地道：「不過，這回我看非常棘手，否則我也不會......」語氣儘是不安，又道：「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石宇烆笑道：「哪裏，哪裏......」不過三人都看得出他的笑容有些乾澀。
十七
楊閱道：「所以，咱們還是少鬧一點彆扭，群策群力，把這案子辦好！」又道：「這個案子對你，對我，對咱們大家都是不小的挑戰，也是至為關鍵的一戰，不僅要辦好，還要辦得漂漂亮亮的！」
石宇烆心裏明白，楊閱這話更多是對他說的，心中感激，腦中卻還是沒有半點頭緒。
戚小雲卻聽不出那許多話外之音，也不管那許多，她一心就關注案子的進展，她兩腳一蹦，竄到楊閱身邊，摟着楊閱的胳膊，笑道：「楊姐，你這麼有信心一定是有什麼好辦法了，快說說，快說說！」
楊閱笑道：「是有辦法，不過我不是已經說了嗎？」
戚小雲一呆，摸著腦袋，似乎想求證是不是自己漏掉些什麼。卻見楊閱摟着她道：「我不是說了嗎------群策群力。」
「啊，這就是你的辦法？」戚小雲急道：「楊姐，你又逗我！」
忽然耳邊一熱，石宇烆小聲道：「她說話不算話，我可說話算話的，我保證。」戚小雲不要他的保證，手朝後一揮，又是穩穩一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