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人生若只如初見（五）

第五十七章.人生若只如初見（五）

一

大年初四，公司正式開始上班。

楊閱提前報到，還帶了女兒，順便旅遊。

二

歡歡喜喜把楊閱迎到家門口，楊閱卻驚叫一聲，轉頭就走，戚小雲大急，一把摟住，道：「楊姐你一驚一乍幹什麼！」

楊閱苦笑道：「你們小日子都過上了，你看我總是愛當電燈泡。」

戚小雲羞得滿臉通紅，道：「楊姐，你亂說什麼！」起先一臉茫然的圓圓也聽出母親是和戚小雲玩笑，在一邊嘻嘻而笑，接着忽然朝門裏衝去，嘴中叫着：「叔叔！」

三

石宇烆彎下腰來，用胳膊肘虛抱着圓圓道：「圓圓，想叔叔了嗎？」圓圓點點頭，卻納悶石宇烆為什麼沒有像往常一樣把她高高抱起，朝天空扔起來又接住。

石宇烆也是為難，他圍着圍裙，一副大廚子的樣子，正忙活着為楊閱母女接風，沒想到這一副打扮先引來楊閱的玩笑。

四

楊閱的調笑還在繼續。

她邊往屋子裏走，邊笑道：「小雲還真了不起，能讓咱們堂堂總經理甘心當家庭煮男，嘿嘿！」戚小雲剛想解釋兩句，一聽不對，趕緊道：「什麼總經理！」

楊閱自知失言，她不該勾起戚小雲關於老闆的任何念想。楊閱見機也快，看着石宇烆道：「怎麼總經理還不夠，你想董事長給你當家庭煮男！」

她這一招顧左右而言他對戚小雲很是有效，戚小雲羞得直往楊閱懷裏鑽，撒嬌道：「楊姐，你一見面就取笑我！」

楊閱身子扭著躲開，嘴中依然笑道：「別，你還是往別人懷裏鑽吧！」

石宇烆十分配合，張開雙手，笑道：「來吧，我的懷抱歡迎你！」戚小雲狠狠瞪了他一眼，卻不好說什麼。

小圓圓卻不「配合」，她使勁蹦著跳着，巴巴仰著臉哀求石宇烆道：「叔叔抱我，叔叔抱我！」把楊閱和戚小雲都逗樂了。

楊閱剛想開口，石宇烆卻賭氣似的，彎下腰來，用胳膊使勁夾住圓圓的雙腳，讓圓圓坐在他胳膊上，嘴中道：「還是圓圓最好，叔叔給你做好吃的！」

圓圓也不客氣，馬上開始點菜，道：「我要吃小龍蝦！」

石宇烆使勁點着頭，道：「好！」

圓圓又道：「我還要吃米線！」

石宇烆奇道：「米線？」

圓圓以為石宇烆不知道米線是什麼，邊說邊比劃，道：「長長的......」手完全張開尤嫌不足，接着道：「白白的......」想了一想，又道：「滑滑的......」

石宇烆被她這萌萌的憨態逗樂了，他大笑道：「好，好，圓圓想吃什麼就做什麼！」

五

楊閱到了，就實在看不下去石宇烆和戚小雲這廚藝了。她苦笑搖頭道：「本來你們這一小對怎麼吃都是甜蜜，可是......」

戚小雲急道：「楊姐，你又來......」

楊閱不吃她這一套，道：「可是這兩口子過日子啊......」念頭一轉，道：「還是我來教教你們吧！」

石宇烆一邊逗著圓圓，一邊道：「好，好！」

戚小雲瞪了他一眼道：「有你什麼事！」

石宇烆正想突出自己的重要性，不想這回楊閱幫戚小雲，她道：「對，有你什麼事，帶圓圓玩去，咱們姐妹要說悄悄話！」

六

和楊閱，石宇烆是有一種天然默契的，他也不說什麼，笑着放下圓圓，迅速洗手換裝，又抱起圓圓道：「走咯，叔叔帶你買好吃的去！」

圓圓乖巧，小臉枕在石宇烆的肩膀上，搖著小手道：「媽媽再見，小阿姨再見！」

七

戚小雲十分不好意思，道：「楊姐，一下飛機就要你動手，要不，咱們還是外面吃吧！」楊閱笑道：「算了，就你現在那點積蓄可伺候不好我母女兩張肚皮。」

戚小雲自然知道楊閱只是說笑，可是這玩笑的藝術就在於都不會當真。要是說中了一方的心理而對方又恰巧當真，那就不好辦。

楊閱是何等人，見戚小雲臉色微變，趕緊道：「再說跟你楊姐還客氣什麼，伺候你大小姐又不是一回兩回！」

戚小雲更加不好意思，不過方才的不自在立刻丟開了，她道：「楊姐你最好了！」親昵地抱楊閱的胳膊，又道：「楊姐我來幫你。」

八

忙活兩下，自然就真進入了女人的私房話時間。

楊閱試探著道：「你......你這回好像是真的！」

戚小雲肩膀一哆嗦，頭低得快貼到桌面，楊閱肩膀蹭了她肩膀一下道：「怎麼，跟你楊姐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嗎？」

戚小雲道：「沒有！」聲音卻已經哽咽，嚇得楊閱趕緊丟下手中的活計，掰正戚小雲的身子，一看戚小雲，已經淚流滿面！

楊閱急道：「這是什麼個說法，怎麼就哭了！」說着兜里搜了兩搜，掏出紙巾給戚小雲擦臉。沒想到這一擦就像挖掘機捅到河堤一樣，戚小雲的淚壩再也不保。

九

許久，戚小雲的淚水才勉強止住一些，可是那心中的情意卻滔滔汩汩地流淌起來。

她說，她第一次感覺到愛情來了是那個叫覃朗的男孩，她看着他就覺得心裏暖暖的，熱熱的，好舒服，好舒服，就想這麼看着他，靜靜地看着他。牽着他的手，漫步在陽光里，漫步在春風裏。

天天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看不見他，找不到他，她會傷心，她會難過，她會失魂落魄。

以後，她再也沒有遇到這樣的男生。

就連石宇烆也不是。

石宇烆對她來說，好像是最親密的朋友，最要好的哥們。她和他之間可以肆無忌憚地玩笑，可以互相訴說心事，可是終究好像隔了一層。

也是這段寂寞的日子，有了更多的時間，她才把這一切看明白一些。

她說，她喜歡和石宇烆在一起，很輕鬆，很自在，不會有煩惱，不會有愁苦，可是啊，好像也不太會有什麼激情......

又說起那神秘的老闆。

戚小雲說，這一回她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強烈，比見到覃朗時候都強烈，就好像心被烈日燙了一下。

她看着他就想抱緊他，呵護他，傾聽他所有的心事，分擔他所有的苦惱和不快。她想對他說，你不用怕，你還有我，我會跟你在一起。

看不見他，戚小雲心慌慌的，腦子亂亂的。

她只想找到他，只想找到他，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

是他，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氣；是他，給了她開啟另一種人生的大門。

十

聽戚小雲說覃朗，楊閱微微有些詫異，卻一言不發；聽她說石宇烆，楊閱欲言又止，最終卻是神秘一笑；聽她說老闆，楊閱終於忍不住發表自己的見解。

她說，看得出這一回你是真動心了，作為你的大姐姐，我為你高興，也為你擔心。又說，不知道你聽說沒有，公司以前暗戀他的人很多，可是沒有人像她一樣勇敢，大家等個一兩年，或者三兩年就都主動放棄。你很勇敢，我真真心希望你會有一個圓滿的結果。

楊閱又說，這樣的愛情，即使最終得不到想要的，不過就目前來說戚小雲已經成長，或者這才是最好的收穫。

有些愛情不是為了得到最好的愛，而是遇見了最好的自己。

不過，楊閱也語重心長地說還是要好好問問自己的內心，愛情來臨的時候，眼睛會盲目，這不要緊，重要的是心不盲目。

十一

石宇烆，楊閱，戚小雲帶着圓圓又玩了兩天，才開始投入工作。

不過到了目的地，又被鄉鄰們熱情款待，繼續過年。

十二

戚小雲巧遇的人是木惜秋。

八年前，她和吳還雙雙辭去工作，回到家鄉，用自己的積蓄以及捐助的錢建了一所農民工子弟希望小學。

經過兩年多努力，在縣政府和鎮政府的支持下，又請來了十幾位老師，學校也轟轟烈烈地辦了起來。

十三

問題不是出在學校，而是村上的一對小夫妻。

男的叫容寅初，今年二十歲；女的叫藍曉若，今年才十八歲。

十四

藍曉若的父母生下孩子之後丟給了母親，繼續外出打工。兩年之後噩耗傳來，兩人死在一起礦難之中。

經過親戚們的爭取，獲得了十萬元的賠款。可是賠款到了藍曉若奶奶的手裏，不久就被她其他的子女和親戚以各種理由借走。

因此，從開口說話起，藍曉若就沒得到過一點父愛母愛，對奶奶倒是十分孝順。兩個人相依為命，吃了不少苦，卻是頑強地生活着。

六歲那年，小若被其他的孩子欺負，孩子出手不知輕重，小若被打得遍體鱗傷，後來一查卻驚呆所有人。小若的腦袋嚴重受傷，挽救不及，智力停留在了六歲。

奶奶大哭一場，轉頭就拿着拐杖找那些人家算賬，在居委會的調解下，十來戶人家湊了十萬元賠給小若。

可是這筆錢挽回不了什麼，奶奶和小若的生活沒有半點改善。奶奶起初還養豬養雞，後來老了，就只能拾荒度日。

小若卻異常乖巧，雖然智力低下，可是十多年來跟奶奶學會了很多手藝，拾荒種菜，餵豬殺雞，燒菜做飯......

尤其是一手廚藝，吃過的都讚不絕口。

戚小雲很奇怪六歲左右的智力能完成這樣的勞力，楊閱和石宇烆卻一點不覺得奇怪，他們知道有些農村，五六歲的孩子就得學會燒菜做飯，照顧弟弟妹妹的還大有人在。

且說小若的手藝有多讓人讚歎，就有多少人為她惋惜，何況，小若還長得跟花兒一樣。於是那些欺負過她的孩子的家庭，受不了鄉親的指指戳戳，或者也是外出打工，陸陸續續的就都搬走了。

十五

小若人長得好看，又十分賢惠，提親的自然不少。奇怪的是奶奶一個都看不上。

直到小若十六歲的時候，終於出事。

她懷孕了。

對象就是容寅初。

奶奶怒火攻心，又抬着拐杖去找容寅初算賬，誰知走得急了，一個不慎跌下斜坡，就此不起。小若急壞，哭着喊著背起奶奶去衛生室。

那條路她熟，她給奶奶買過不少葯。可是人沒送到，小若人先倒下了。她流產了。

十七

驚天悲劇，幾年後說起，不少人還是唏噓不已。

短短几十分鐘時間，兩條人命就那麼沒了。

十八

此時的藍家和容家都分別只剩下小若和容寅初兩個孩子。

誰也不知道小若和容寅初是怎麼發生那種事的，也不知道容寅初是怎麼得逞的。

村裏人都知道，十多年來，小若受到的騷擾依然不少，尤其是那些無賴子弟，隨着小若漸漸長大，打她主意的就更多，可是不是被奶奶的拐杖打跑，就是被小若又哭又鬧嚇得屁滾尿流，也因此小若受到了更多的欽佩。

十九

容寅初。

聽這個名字就知道家境應該不錯。-------十年前確實不錯。那會容寅初的父母是村裏第一批「萬元戶」非常風光。誰知好景不長，八年前，容父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賬，容母撇下丈夫兒子跟鄰村的一個包工頭跑了，從此音信全無。容父不堪壓力，上吊自殺。

容寅初本來是好孩子，是三好學生，是班幹部，是老師和同學都非常喜歡的學生。可是自從那事以後，他變得鬱鬱寡歡，時常一個人發獃，學習也一落千丈，再不是同學和老師青睞的對象。

奇怪的，小若受到奶奶的調教，對所有男生都不搭理，唯一對孤獨的容寅初十分友好，兩個人時常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在樹下，或者屋頂。村裏人知道容寅初的品性，也都不怎麼在意，有時候還親切地跟他們打招呼。

二十

容寅初家的大宅子早被變賣抵債，村政府和居委會出面斡旋，給容寅初留下了幾畝地。容寅初四年前忽然要賣掉地，外出打工，氣得村長狠狠揍了他一頓。

容寅初雖然漸漸放棄學業，可是底子不錯，在村裏也算不錯，村裏希望他考個好職業學校，學一技之長，可是他居然毫無徵兆地學壞了，交了十幾個狐朋狗友。

想來都是家變時候種下的因。

二十一

既然兩個孩子都無依無靠，在村政府和居委會的主持下，容寅初和藍曉若在辦完奶奶的喪事之後便成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