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無價
真愛無價
一
看了看招聘啟事，戚小雲走進了這家名為「三十六計愛情諮詢有限公司」的大門！
反正一個上午也沒其他安排，閑着也是閑着，就看看唄！
戚小雲心裏這麼想！
二
二八八二年七月初七。
「愛情三十六計」開張大吉。
空蕩蕩的街市上沒有一個人。
這時，打南邊來了一個人，五十來歲，粗眉毛大眼睛，白襯衫黑皮鞋。抬頭看了一眼招牌，開口便道：「什麼破名字，以為開KTV嗎？」
他叫吳還，是「愛情三十六計」的第一個客人！
三
哈哈哈哈！
趴在桌子上的戚小雲早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個藍襯衫，黑套裙的女子走過來，道：「石宇烆，讓你講企業文化不是讓你講故事，你給我嚴肅點！」
女子是人事部主管楊閱，三十來歲的知性女生，人如秋菊般淡雅。給戚小雲遞過一杯咖啡便在戚小雲身邊坐下。
戚小雲抬頭甜甜一笑，道：「謝謝楊姐！」轉頭看着石宇烆道：「你接着講啊，我覺得挺有意思的，現在就流行這個，乾巴巴的照本宣科，聽着多沒勁！」
石宇烆找到了知音人，煞有介事地衝過來想抓戚小雲的手，才到桌子便被楊閱拍了一巴掌，道：「你少吃小姑娘豆腐！」
看着石宇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苦臉，戚小雲笑趴在桌子上！
四
所謂「人不可貌相，男不可太娘......」
石宇烆的話才出口，戚小雲一口咖啡噴在他白得能反射陽光的襯衫上。戚小雲自己也被嗆得淚花都出來，卻還急急忙忙要去給石宇烆擦衣服。
她這一動卻把楊閱也害苦了，只聽楊閱一聲尖叫，跳了起來，把地板躲得噠噠直響。
戚小雲回頭，便見楊閱腳上跳，手上抖著裙子上的咖啡漬。
原來戚小雲的包包隨手放在桌上，戚小雲一動，包包打翻了楊閱的咖啡......
戚小雲的面試就是這樣開場的！
五
經過短暫的整理，辦公室內又恢復了平靜！
楊閱一如既往地微笑着道：「小雲，你是怎麼想到來咱們公司應聘的？」
戚小雲還時不時瞅著石宇烆笑，心不在焉地道：「你們公司名字好玩啊！」瞟了一眼石宇烆又笑道：「人也特好玩，嘻嘻！」
楊閱的笑容有些僵硬，道：「你......就是為了......好玩？」
戚小雲還算有幾分警覺，立馬正了正坐姿，捋了捋頭髮，道：「不是，我......今年畢業了，總不能再花爸爸媽媽的錢，我要養活我自己！」
這回卻輪到石宇烆失笑出聲，楊閱瞪了他一眼，石宇烆趕緊埋頭盯着電腦！
楊閱卻也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說辭來繼續面試，只得輕輕拍拍戚小雲的肩膀道：「有志氣，加油！」說著作了個握拳加油狀，起身離開！
戚小雲一臉茫然，轉頭對石宇烆道：「楊姐她......」
石宇烆連忙起身，右手抓在腦後，面目扭曲地道：「她......」瞟了楊閱離去的方向，忽然湊過來低聲道：「去方便！」
戚小雲哦了一聲，忙又轉頭道：「你快跟我接着說那個故事啊！」
這一回石宇烆也呆了！
六
吳還。
市一中的優秀教師，從業三十年，一直任勞任怨，只是感情生活不順，三十三歲那年離婚之後便一直單身。
他到公司的目的也非常簡單：他暗戀文化館的一位科員整整十年了，可是一直沒有勇氣表白。那日無意經過公司便忽然有了一股衝動。
吳還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又沒有父母子女撫養，積蓄自然不少，出手也一下子震住在場所有工作人員-------
24小時套餐，售價人民幣77777元整！
七
接待他的是老闆！
姓炎！
八
「先生既然能堅持十年，有那份誠心足矣，何苦再花這冤枉錢？」
「奇了怪了，給你送錢你還不樂意？」
「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聽說先生是一名人民教師......」
「教師怎麼了，教師就不興追女人了？」
吳還差點拍桌子，眼珠子卻瞪得比銅鈴還大！
「先生今日有點急，改日再談如何？」
老闆不急不慢，笑容如陽光般溫暖。
「能不急嗎，我都熬了整整十年了！」
「我要說的正是這個意思，先生當明白九十九步和一百步的道理，你既然已經走到了九十九步，為何最後一步卻......」
「你哪裏懂得我的苦喲，你不知道她是多麼的漂亮，多麼地有氣質......」
「我自然能夠明白！」
「你明白個屁，再不急他就要被新上任的副館長追走了！」此時，吳還已經泣不成聲。
所有人心中都有些惻惻！
......
「好，這筆單我接了！」
老闆平靜地說。
九
「不能接！」
所有人送走吳還之後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個！
十
木惜秋！
是吳還暗戀女人的名字。
她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原來的名字已無人知曉，也無人理會，人人都愛這個名字，覺得也只有她這樣的氣質才配這樣的名字！
木怎麼會「惜秋」呢？
「惜春」還差不多！
可是漢字就是這麼奇怪的，單單從文字的角度說兩個名字其實都差不多，可是一說「惜春」大部分人都嗤之以鼻，可要說是「惜秋」，要是再配上「木」這個姓，人人卻都會覺得很有氣質！
後來有一種說法較為普遍接受：木到了秋天已頗為不易，到了冬天就要枯黃，是以要格外地珍惜。
有意思的是，這麼一說之後，似乎這三個字也不那麼出眾了。
其實氣質更多是來自人本身。
石宇烆第一次見她，遠遠地，遠遠地走來。
石宇烆的心都快跳出來。她不是那種傳統定義里的美女，把她的照片和一堆美女放在一起，可能沒多少人把她排到前面；可要是把她們一起舞台上，其他所有的美女可能分不到一點舞台的燈光！
要是把她們都聚到大街上，人們最後目光鎖定的依然只會是她！
何止是路人，就連那陽光，也化作一道霞暈，輕輕地塗抹在她的白色連衣裙上！
還有那清風，總要殷勤地沖在她的前面，把一路收集的花香都灑在空氣中，歡快地吻上她的面！
還有那綠葉，那落花，總要在她的眼前縈繞，只為她隨手拈起一片，輕輕放到鼻前，閉上眼睛，輕輕西嗅，微微地笑！
她像是一朵深山裏的幽蘭，無意中步入凡塵；她像一首媕雅的小詩，等待品讀的慧眼；她又像一點暗夜裏的月光，娟娟在無盡的虛空！
十一
三十七歲了，卻至今單身，感情經歷是個謎，所有人都諱莫如深！
加上那整整一紙杯高的資料，所有人得出的結論都是-----
不能接！
十二
老闆一笑，拍板接了。
並且親自擬定了行動方案。
行動代號------
阿哥阿妹來對歌！
十三
眾人這才若有所悟，一個個翻閱著資料，上面顯示：
木惜秋，出生在雲州，自小是孤兒，被一個好心的婆婆收養。十三歲的時候進城讀書，進城之後不知為何便極少回去。
後來大學畢業，工作換了又換，輾轉幾個城市，十幾個單位，二十八歲的時候定居本市，又換了幾份工作之後，三十二歲在文化館安定下來！
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為，從她十四歲那年婆婆雨天路滑不慎摔倒過世，從那時起木惜秋每年都要回去祭奠婆婆，一住就是個把星期一個月。
對山歌是雲州地方習俗，以前每年都會舉辦，青年男女往往會在這一天用唱山歌的方式尋找心儀的對象，互相戀慕的人也會在這一天光明正大地吐露心聲！
這種風俗現在已經不再流行，要找也只能到民俗博物館去找。
讓眾人在一片灰暗之中看到一點生機的是，不知真心喜歡還是純粹愛屋及烏，吳還和木惜秋一樣，後來也喜歡上了山歌，為此下了不少功夫！
十四
方案出來的時候，吳還卻漲紅了臉，半天不吭聲！
眾人才記起，資料里說吳還在課堂上那是激情洋溢。用學生的話來形容，便是------
課本共手臂亂舞，口水和汗水齊飛。
學生都愛他，生活中卻少人理他，原因便是他課堂和課後簡直判若兩人。生活中不是寫教案就是看詩書，用同事的話說是------
教室里的移動黑板都比他有情趣！
十五
怎麼辦？
老闆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也只能幫你到這一步了，九十九步你都走過來了，最後這一步就真這麼難邁出去嗎？」
不知過了多久，吳還埋到雙膝之間的頭終於點了點！
十六
呼！
戚小雲長長吐了一口氣！
石宇烆忍不住笑道：「你緊張什麼緊張？」
戚小雲白了他一眼道：「這麼美的愛情錯過了多可惜......」
石宇烆還沒來得及開口，戚小雲湊上兩步，抓着他的手道：「最後成功了沒有？」
十七
那一日，天朗氣清，花香鳥語。
木惜秋站在鳳凰山巔，白裙輕輕飄舞，像降落凡間的仙子。
她久久凝望，久久凝望！
直到山的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一個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的眉頭微微一皺，卻並沒有改變一點姿勢！
又站了許久，她終於忍不住有些好奇，對面那人似乎也沒有動，他想幹什麼？
微微轉頭望去，對面是一張樸實、憨厚又滿是汗水的臉，一張好似全身血液都集中到一起的臉！
有些訝異，有些驚懼，木惜秋想離開！
便在她轉身的一剎那，對面忽然吼出一嗓子------
十八
「快跑啊，大家快躲起來！」
戚小雲正全神貫注，錯愕回頭，卻見所有人都嬉笑着不是用雙手捂住了耳朵，便是用衣服蒙住頭臉把自己「埋」到辦公桌上。還有人隨手拿筆扔向石宇烆，口中惡狠狠地道：「你今天要是敢再唱，我們今晚就把你毒啞咯！」
戚小雲這才會意，轉過頭時，眼睛裏全身笑意，故意起鬨道：「別理他們，我愛聽！」
石宇烆卻好像深知事態的嚴重性，十分遲疑。
戚小雲鼓勵他道：「你這是做好本職工作，宣講企業文化，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石宇烆受到鼓勵，鄭重點頭，唱道------
日頭照在......
「啊-------」
戚小雲捂住耳朵，發出豬叫一般凄厲的聲音，再看其他人，要麼跑出辦公室，要麼鑽到桌子下，要麼躲進了衛生間！
石宇烆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悻悻地道：「不是你讓我唱的嗎？」
戚小雲氣得想打人，急道：「誰知道你唱得那麼難聽！」
罵出口，卻好像覺得有些傷人，忙道：「你還是......還是改說吧！」
十九
據後來所有人回憶，吳還的歌聲卻是非常好聽的，字正腔圓，抑揚頓挫，低沉之處不失韻味，高亢之時依然優美。
他先唱道：
日頭照在半山坡，我找阿妹來對歌。
歌聲好似春風裊，牽住妹來繞着哥。
木惜秋先是獃獃的，沒聽完臉上卻早塗上一抹胭脂，猶豫半晌，也唱道......
她唱的什麼其實眾人都已經忘記了，或者說根本沒人在乎了，那一刻所有人人似乎都已經融化，像是春冰遇到了暖陽，像是百花被春風纏繞，戀人沐浴在愛河！
她的聲音軟軟的，糯糯的，聲音高到九天之上，卻依然不尖不刺，像仙鶴的羽毛一般柔和；歌聲低沉到塵泥之中，卻不散不落，像是青山的綠衣一樣厚實。
歌謠是刻錄在電腦里的，後來所有人的反應都是------什麼破機器！
以後再也不想再聽。
不過石宇烆還是如實地記錄了下來，她是這麼唱道：
阿哥唱的好山歌，來此深山是為何？
對歌需要真心意，惡風吹起繁絮多。
好一句「惡風吹起繁絮多」一語雙關，吳還心中暗嘆，便想表明真心意，老闆卻對着對講機道：「別急，慢慢來，別嚇跑了姑娘！」
吳還腹中自然也許多才學，先是詠山頌水，后是歌雲唱風，最後借景抒情，慢慢才進入正題，唱道：
半夜起來爬山坡，唱的山歌比樹多。
嗓子眼裏已冒火，阿妹心中仍無波。
只問妹心怎麼想？青眼幾時顧阿哥？
該來的還是要來，忐忐忑忑一天的心終於還是要找個歇腳的地方，只聽木惜秋唱道：
雲自悠悠水自流，夕陽已在山後頭。
任是山歌唱得好，真情半點難強求。
二十
那怎麼辦？
戚小雲眼眶紅紅，淚水是擦了又擦！
石宇烆也不想多折磨她，道：「此時正是老闆大顯身手的時刻，你......」關鍵時刻還是忍不了賣關子的習慣，道：「你猜怎麼着？」
戚小雲眼睛一瞪，石宇烆只得忙道：「咱們的直播畫面猛然出現在半空中......」
戚小姐叫道：「直播，什麼直播？」
石宇烆嘿嘿一笑道：「吳還竹樓的直播！」
戚小雲更奇，道：「吳還的竹樓？」
石宇烆道：「對，其實吳還是真費盡心力，自從知道木惜秋每年到鳳凰山之後，便在對面的竹林里也搭了一座竹屋......」
一邊說一邊情不自禁地比劃，道：「鏡頭從竹樓沿着小路一直走，最後畫面定格在吳還深情的臉上......」
沒說完，戚小雲早癱倒在椅子上，眼裏閃爍著星星一般耀眼的光芒！
二十一
「後來怎麼樣，後來怎麼樣？」
戚小雲總還忍不住要問一個結果！
石宇烆神秘一笑，道：「這還用得着猜嗎？」
二十二
「對了，這一計叫什麼？」
半晌，戚小雲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石宇烆一呆，道：「你怎麼問這個？」
戚小雲道：「不是『愛情三十六計』嗎，總得有個名字！」
石宇烆笑道：「你猜！」
戚小雲急道：「你這人怎麼這樣？」
石宇烆起身指著牆上一副龍飛鳳舞的大字道：「想不到就暫且看作是這個吧，咱們公司的宗旨，也叫核心文化！」
二十三
戚小雲抬眼望去，是黑白分明的八個大字-------
心誠則靈，真愛無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