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永遠失去

「是你。」蘇璃艱難的站起身，肚子上的痛楚讓她唇角發白。

「是我。」沐勁冷笑着看她，眼睛裏沉澱著鬱郁厚重的惡毒，「怎麼，現在不記得了？」

「怎麼會？」蘇璃咬緊牙齒，差點把牙關咬塌，「您的面目我可是歷歷在目，怎麼可能忘了您。」

「記得就好。」沐勁也是笑了一下，不過眼睛裏冰冷的像是蟄伏着一條毒蛇。

「看來您也是記得我的。」蘇璃不動聲色的咽下嘴裏湧上來的血氣，這老傢伙的一拳頭，差點把她給打個半死，真是狠啊，不過她面上卻佯裝淡定：「想來，您記得我的同時也該急着您提起的那些事。」

「......」

「您可一定要記好呢，」蘇璃冷笑着，看着沐勁陰沉的面色，一點也不害怕把這個無所不用其極的男人氣死，嘴裏淡淡的提醒：「您要記住您現在的身份，可不是什麼總裁了，也不是什麼赫赫有名的知名人物，哦不，您也是個知名人物，畢竟，您現在還有另外一重身份讓所有人都記得您呢？

「您可是華夏鼎鼎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通緝犯呢，您一定還記得，那場大火，那隻手機對不對，呵呵，他們完美的證明了您是個罪犯，想必，這些，您這輩子都不會忘了的。」

蘇璃說的雲淡風輕，沐勁和一旁的沐嫣然卻聽的火冒三丈。

什麼時候，這個小雜種也敢這麼和他們說話了！

「您現在一定氣急了我，想要殺人滅口對不對？」

蘇璃對上沐勁的眼睛，笑的輕描淡寫：「畢竟這樣的事情，您做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沐勁和她對視着，將她若無其事反將一軍的樣子看在眼裏，聚集在心裏很久的怒火忽然冒得止也止不住，蘇璃說的這些的確都是真的，每到午夜夢回時分，他總是夢見自己一無所有，過得窮困潦倒，等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只有女兒的愁容和妻子對現實生活滿滿的抱怨，想起過去種種，心裏唯一後悔的，就是沒有早點掐死蘇璃這個賤人！

都怪她！是她害得他們落到了那樣的下場！

想到這裏，沐勁猙獰著面色，一把掐住蘇璃的脖子，「如果不是你不識好歹，如果不是你這個小雜種，你以為我會這樣嗎？我告訴你，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惱羞成怒了呢。」蘇璃任由他把手指頭掐入肉里，似乎半點知覺也沒有，臉上依舊是言笑晏晏的，「您要是真的敢下手，您就現在殺了我，反正都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我也沒什麼好怕的，只不過有件事情，我得提醒您。」

「你想說什麼？」沐嫣然走到她身邊，怕一個疏忽，蘇璃又出什麼么蛾子，手裏的槍依然沒有離開蘇璃半分，她趾高氣揚的看着蘇璃，眼睛裏有勢在必得的殺意，「到了這一步，你是逃不掉的，有什麼話最好快點說出來，不要動什麼歪腦筋，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好啊，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蘇璃毫不在意的聳聳肩，任由脖子上被沐勁掐出的傷口鮮血直流，眼睛移到了沐嫣然的身上，「可惜的是，看來某些人是再也不想讓自己重新貌美如花了。」

「你說什麼！」聽到這句話，沐嫣然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她一把抓住蘇璃的衣領，眼睛裏乍現出了不可置信：「你再說一遍！」

蘇璃眼睛動了一下，用無辜的眼神看她：「剛才，我說了什麼嗎？」

「你說可以讓我容貌如初。」沐嫣然急切的說出這句話，說出口的那個瞬間，一種無言的落敗讓她幾近窒息。

蘇璃果然有能夠把她玩弄於股中之中的本事，一句話就能讓她大失分寸。

「嗯，是這句。」蘇璃掀起眼皮笑了一下，嘴角蒼白的可怕：「看來你非常想恢復你的容貌。」

「告訴我是什麼方法！」沐嫣然根本不想聽她的廢話，推開一邊的沐勁，在沐勁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她扣動扳機，威脅蘇璃：「你最好給我一個完整的解釋，否則，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

「嗯，」蘇璃露出了怕怕的表情，轉而又是莞爾一笑：「我是知道啊，可是你用什麼來換。」

沐嫣然的眼神頓時危險起來：「你的命看來是不想要了。」

蘇璃眼神一亮：「你是說我告訴你之後，你就能放了我？」

沐嫣然還未答話，沐勁氣勢洶洶的衝上來，對着蘇璃又是一拳頭，這一拳，打在了蘇璃的小腹，沐勁總是有辦法找到人的脆弱點，然後給出致命一擊！

蘇璃終於痛的忍不住彎下腰，吐出一大口鮮血，疼痛，讓她有些無法維持住腦子的清醒，她一直在拖延時間等雲襲來，可是那個傢伙，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有來......

她的心裏，忽然湧上了淡淡的委屈。

或許是被現在的雲襲保護慣了，她已經有些依賴他的存在，她下意識的覺得，雲襲總是會來尋找她的，只不過她要等一等，等到雲襲來了，她就什麼也不怕了。

可是她的心裏非常不安。

總有一種，雲襲不回來的感覺。

不知怎麼的，有些時候，她會想起以前的事，以前發生的所有事情，不管是在蘇家城堡和沐勁的對峙，還是在末世來臨時侯對喪屍的驚恐，以及在迷宮裏那些怨靈的突然出現，雲襲都沒有在她的身邊，他總是說喜歡，總是說愛，可是，沒有一次，他來得及，因為他總是來不及，他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計劃，也許他可以為她付出生命，但是前提卻是不能阻礙他的計劃。

他看起來很近，實際上太遠了，太縹緲了。

他在迷宮裏，明知道有危險還要離開。

在這裏，明知道沐嫣然和沐勁心懷不軌，他還是把他們放進來，他覺得一切都來得及，可是一切早就來不及了。

她撐不住了。

自怨自艾也好，怨天尤人也罷，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的時候，難過也像是潮水一般的像她涌過來。

然而，都是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爬完。

「你想得美！」沐勁冷冷的說：「想讓我們放你離開，做夢！」

「嗯，我就是在做夢。」蘇璃扯扯嘴角，「不過前提是你要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你不知道的事，比如說，你女兒，已經被毀容了。」

一語驚起千層浪，沐勁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看着蘇璃狼狽不堪的樣子，轉而看看自己同樣面色蒼白的女兒，臉頰白皙，唇紅齒白，同以前沒什麼不一樣。

「你胡說什麼？」他直覺蘇璃是在胡謅，正要一拳再次給蘇璃一個教訓的時候，沐嫣然阻止了他的動作。

「不要把她打死了，她快不行了，再打下去，你會把她打死的。」

沐勁鬱氣難平，對蘇璃充滿了怨懟，又對着蘇璃踢了一腳，才咬牙切齒道：「可她分明在造謠，你明明就沒有......」

「爸爸，她說的是真的。」沐嫣然十分痛苦的承認了這個事實，她閉上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的確毀容了。」

「你說，什麼？」沐勁震驚的看着沐嫣然，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從自己的女兒嘴裏聽見這樣的話。

然而，她還在說：「我並不想隱瞞與您，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告訴您。」

沐嫣然摸了一下完好的麵皮，眼睛裏流露出傷心和難過，「我太害怕了，爸爸。」

「可是，你明明就......」看起來沒有一點受到傷害的樣子啊。

看起來不像是毀容。

「爸爸，」沐嫣然忍着眼淚，將麵皮第一次從自己的臉上撕開，還為撕完，血紅色的慣膿的肉就出現在沐勁的眼睛裏，他才發現沐嫣然的臉上竟然一片血肉模糊，一股子難掩的惡臭從沐嫣然的臉上流露出來，令人幾欲作嘔。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向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女兒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是誰！究竟是誰！下得了這樣的死手？！

沐勁登時怒火中燒，他痛心疾首的看向沐嫣然，厲聲問：「告訴我，是誰？是誰害了你！」

沐嫣然掩面直哭，哭得稀里嘩啦，抽抽啼啼，哪裏還有心思回答他的問題。

她心裏早就對蘇璃怨恨至極，如果不是蘇璃用能恢復容貌的方法吊著她，她早就痛下殺手了。

現在，有父親為她出馬，也正好省了滿手血腥！

想來蘇璃也只是拖時間了。她以為誰都是傻子嗎，蠢貨！

沐勁轉過身，怒火中燒的盯着蘇璃，眼睛裏有濃烈的殺意，「是你對不對？！」他走上前，一把抓住蘇璃的頭髮，整個人兇殘的像是一頭野獸，幾近發狂：「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干係對不對？是你做的對不對？！」

蘇璃此刻頭疼得厲害，渾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胸腔，悶得神智已經不清醒了，她知道沐勁已經徹底的被點炸了，如果雲襲還不來，等着她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下場。

這是她第一次相信別人，也是惟一一次想要被救贖，但是雲襲沒有來，他沒有來，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找她，可是她這一生，只賭這一次，如果雲襲沒有來，她就認命了，什麼山盟海誓，什麼生生世世，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她有時候也會有小孩子氣，她不是無所不能的。

她的信任和包容也是有限度的，她不可能永遠為雲襲買單，他的錯認，他的失憶，以及他現在的失誤。

她也會累，會疲憊，愛，不是這樣的。

儘管她也不知道該是什麼樣。

但是，她真的快撐不住了，痛楚，就像潮水，淹沒她的神經。

「你在想什麼？你還想跑對不對？可是你已經跑不掉了，你會死的。」沐勁憤恨的從靴子裏取出匕首，對着她的臉就是狠狠一刀刀鋒鋒利，一刀見血，剎那間，白皙的臉上一片血紅。

然而，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因為胸腔里的血沫讓她窒息的快要暈過去，只能任由沐勁動作，等到她後知後覺的抬起手，才發現臉上全都是鮮血。

報應啊，她想，這都是報應，一報還一報的。

她已經沒有力氣掙開了，她只覺得疼，從身上到心上，每一個地方是不疼的，她也不想掙扎了，反正，那個傢伙也不管她了。

「我讓你心思歹毒，我讓你欺負嫣然，我把你也給毀容了，我要殺了你這個廢物！」

說罷，他對着蘇璃的心口就是狠狠幾拳，做完了這些，他還未解氣，他的眼睛裏閃過勢在必得的狠戾。

「今天，我就讓你解脫了！」

說完這句話，沐勁再也不猶豫，一匕首插進了蘇璃的胸腔里。

鮮血炸裂而出！

無數的星光在蘇璃的眼睛裏劃過，她伸手撫摸上胸口，那裏竟然沒有知覺。

有什麼東西在她的心裏碎掉了。

在這一瞬，她想起的仍然只有雲襲。

她想他的不好，想他沒有保護她，想他害死了她。

可最後，遺留在她心中的卻是他為什麼不來，他不知道她在等他？他為什麼不快點來……還是說，他已經忘記了。

她累的快要窒息，可是他的好，又彷如走馬觀花一般的在她的腦海里劃過，他的音容笑貌，眉目如畫，彷彿隔世經年，好刻骨，又好遙遠。

說到底他也是好的，只是，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好。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一瞬間的無感之後，驟然的痛苦快要撕裂她的神經，她分不清臉上究竟是鮮血還是眼淚，她只覺得心裏難過，可是為什麼難過，她卻不想承認，那到底是因為愛還是恨。

哀，莫大於心死。

沐勁獰笑着一把把她丟到了地上，塵埃和冰冷侵入她的生命里，她覺得自己應該要死了。

就像腐爛的廢物一般的死去。

迷離之際她聽見了沐嫣然的尖叫聲：「爸爸！爸爸！！為什麼要殺了她，完了！我們完了！那個人，那個人一定不會饒了我們的！」

沐勁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麼？」

「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沐嫣然急的差點哭出來，手忙腳亂的拉着沐勁：「爸爸，我們快走！」她急切的說：「我們趕緊離開這裏，我們完了，我們一定是完了！」

她拖着沐勁走進更深的竹林里，用最快的速度倉皇逃跑，她知道，他們完了，這一次是徹底完了！

可是還沒走幾步空氣里就響起竹子斷裂的聲音，兩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是兩個年齡相當的青年。

沐嫣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楚謹和張千。

他們竟然在這裏，雲襲一定就在不遠處。

她怕的渾身打顫，不停的躲閃張千探尋的時候，心裏不斷的在心裏呼喚系統，她期望系統再次創造奇迹，讓他們瞬移出這裏，這一次，不管怎麼樣，她都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呼喚了無數遍之後，系統終於給她了一點回應。

「介於宿主殺死了任務者，任務者已經無力回天，勉強將主線任務完成一半，系統得到了足夠的能量，將繼續為宿主服務，請宿主再接再厲！」

沐嫣然心頭一喜，忙不跌的要求到：「現在立刻使用瞬移之術！」

「請宿主做好付出能量的代價！」

「已經準備好。」

「好的，現在即刻準備瞬移！」

系統話音未落，沐嫣然一把抱住了沐勁，剎那之間就猶如一陣清風般的消失在了張千和楚謹的視線里。

「剛才是沐嫣然對嗎？」楚謹收起槍，眼神里有些好奇：「她怎麼會這些東西？」

「......」

「還有，她的身上，好多血......」

張千看他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阿寶在他腦海里大呼小叫：「前方高能，請宿主趕緊上前搭救！前方高能，請宿主趕緊上前搭救！！前方高能，請宿主趕緊上前搭救!!!」

張千有些驚訝，從來就沒聽過阿寶這樣驚恐的聲音，前面究竟是什麼人，能讓他搭救的？

蘇璃和雲襲在一起，有雲襲那個大寶貝保護著，會出什麼事，而這裏面，也不會再有其他人才對啊。

然而，當他走上前，看到躺在血泊里的那道身影時，整個人都不對了。

他定定的站在原地，鮮血就像是油墨畫卷一般，在他的視角里延伸出永恆的畫面。

「蘇璃......」他叫着那個名字，不要命的沖了上去，「蘇璃！」

怎麼會是蘇璃！！！

不可能，不會是蘇璃的！他告訴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可是當他走近，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就像是昔日落日下的海水，讓他無法欺騙自己。

是蘇璃。

是他怎麼也不會忘記的蘇璃。

她的臉上，身上，心口上全都是血。

胸膛上插著匕首，保命的符紙被鮮血染透了，她倒在泥土裏，渾身都是血色的，只有那雙眼睛，還未來的及閉上的眼睛。和從前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沒有分別。

他嚇得沒了神思，跪在地上伸手把她抱起來，才發現她的胸膛軟成一片，肋骨都碎了。

「是重力打碎的，還有五臟六腑，都有裂痕，」

阿寶在他腦海里靜靜的說：「她之前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毆打，肋骨盡碎，內臟出血，最致命的是胸腔上那一刀，穿透了心臟，一擊致命。」

張千根本聽不下去這些話，從未有過的痛苦讓他幾乎絕望的像要死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早上還有說有笑的蘇璃，轉瞬就在他面前僵硬了身體。

她已經死了死前受到了無比惡毒的毆打，受盡折磨而死，卻又像所有生老病死一樣的人，死的非常利落。

然而眼底殘存的遺憾也不知道是給了誰，在這之前，她應該是在等人，只不過她等的人沒有到，就要永遠失約。

「蘇璃，蘇璃......」張千小聲的叫她的名字，似乎怕極了她真的不應聲，他們明明說好要一起做盟友的，要互相幫助的，去征服星辰大海，可是，一切還沒來得及，她就已經無法陪在他身邊了。

他不接受這樣的答案。

明明，是自己的第一個盟友，怎麼可以就這樣失去？

「小嬸嬸......」追着張千走上前來的楚謹也被這一幕嚇呆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蘇璃的臉，怎麼也不敢相信，被張千抱在懷裏的會是蘇璃，蘇璃不是應該跟小叔在一起嗎？

「小嬸嬸？」楚謹嚇得手指發抖，將手指放到了蘇璃的鼻子下面，冰冷的氣息，幾乎灼傷了他的之間。

「不，不可能！」他後退一步，坐到了地上，看着蘇璃的眼睛，發不出聲音：「小嬸嬸，怎麼會是小嬸嬸......」

在他印象里的蘇璃，是無所不能的傢伙，她看起來十分柔弱，實際上是個非常堅強而且有韌性的女孩子，她不可能就這樣離開的。

這不是她的下場，也不該是她的下場......

「是沐嫣然乾的。」張千伸手合上蘇璃的眼睛，從空間里取出衣物將蘇璃整個抱起來抱在懷裏，一動不動。

楚謹沉默了一下：「沐嫣然沒有這樣的本事。」

「你不懂。」張千再也沒了之前的偽善，冷笑一聲，譏諷的看着楚謹：「你以為，你們所了解的沐嫣然就是全部嗎？」

「......」

「我告訴你，沐嫣然早就被雲襲給殺了，但是她又活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楚謹的身體抖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她很厲害啊。」張千笑的幾乎快哭出來，眼神濕漉漉的：「她厲害的時候，又豈是蘇璃能夠動彈半分的。」

「......」

「還有，不要忘了很久之前的那件事。」

末世之前，蘇璃就已經和沐勁還有沐家爭鬥的如火如荼了，以至於沐勁只好逃到海外避難，現在沐嫣然和系統已經是窮弩之末，他們殺死了蘇璃得到的是完成任務之後的能量，他們完美的報復了蘇璃又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一箭雙鵰，多好的事情。

「蘇璃根本不是沐嫣然的對手。」張千靜靜的下了定論：「沐嫣然什麼都有，父母家庭，唾手可得的能力，以及你看到的那些東西，可是蘇璃有什麼？」

「......」

「她什麼都沒有。」

「或許她也是有過的，她有從沒有給過她半份溫暖的身世，有一些根本不屬於她的命運。」

「以及一個她在死前還期望着見面的人，可那個人，永遠不會在她真正有困難的時候出現。」

「......」

「他沒有來，沒有保護她，沒有讓她活着，這會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

「你要記住，是他沒有保護好蘇璃。」

「……」

「而這樣的遺憾，永遠無法彌補。」

張千沒說一句那人的不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對或不對，都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他只是站起身，抱着蘇璃，朝着來時的路走回去，邊走邊說：「血腥和殺戮已經瀰漫了整座宮殿，你說，他為什麼還不來？什麼事實，比蘇璃更重要？」

在他眼裏，沒有任何事情比蘇璃很重要才對。

然而，他丟下了蘇璃。

楚謹從地上爬起來，叫住了他：「你要去哪裏？」

「我要去哪裏？」張千嘲諷的笑了一下：「我就是個叛徒，孤家寡人，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輪得到你管？」

「把蘇璃留下來！」楚謹一個閃身到他身邊，「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不相信小叔會無緣無故的沒在蘇璃身邊，我們必須要把事情搞清楚！」

「那是你的事情了。」張千繞過他的肩膀繼續走。

「不行！」楚謹看着蘇璃的臉，別過了眼睛：「這一切不會這麼結束的。」

「是啊，不會這麼快結束。」張千嗤笑一聲：「你不是也看見了嗎？你小叔自己造的孽，全部都報應到了蘇璃的身上，她臉上的刀痕，心口上的致命傷，哪一個不是報應？」

「但這一切跟小叔並沒有直接的關聯！」

「你還要我說多明白？沐嫣然的容是被雲襲毀的，沐嫣然也是被雲襲一刀殺的，現在蘇璃只不過是替他還債了，你聽清楚了嗎？」張千立刻翻臉不認人，眼神冰冷的可怕，「我不管雲襲給你灌了什麼**湯，最好不要攔我，否則，我跟你沒完！」

「你喜歡蘇璃？」楚謹儼然找錯重點。

張千看着蘇璃的臉，從腦海里喚了阿寶，一個瞬移之術，離開了楚謹的視線。

「你去告訴雲襲，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他都再沒資格。」

話音未落，楚謹再也沒有看見張千，此後的很多年，他們都沒有重逢。

他不知道張千帶着蘇璃的屍體去了哪裏，他只知道，雲襲，他的小叔，失去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就像張千說的，是永遠的失去。

他不知道蘇璃死的時候究竟有多絕望，他只覺的心裏難過，明明他才應該是心腸最狠的那個人，可是，僅僅只是四人同行的那幾天，他竟覺得心裏無比滿足。

然而，蘇璃已經死了，就在他的面前，身體冰冷，死不瞑目。

小叔如果知道，又該是怎樣的一番場景，他無法想像，也不敢去想。

楚謹看着滿地的鮮血，伸手，使出了一個洗塵的靈術，正要洗刷乾淨蘇璃的鮮血，當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的時候，一道淡淡的聲音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你在做什麼？」

楚謹回眸，看到了一個身穿白袍，長發恣意，一臉慵懶的男人。

「你，是誰？」

「我叫麒麟。」來人這般說：「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才對。」楚謹手裏的動作微頓，瞳孔劇烈的收縮了一下，彎腰行了個禮：「弟子楚謹見過麒麟大人。」

麒麟頓了一下，點點頭，復又問：「方才你在做什麼？」

楚謹遲疑了一下，「弟子只是在洗去舊人鮮血。」

「舊人鮮血？」麒麟的眉毛頓時挑起來：「這裏有什麼舊人，我怎麼不知道，方才我帶着一個小子，去虛空裏取我昔年藏着的犄角了，並未將神識放在這裏，哪知只是離開了片刻竟然就有人在宮殿中殺戮，你且說說看死的是何人敢在此放肆？」

「取犄角？」楚謹的眼神頓時落了下來，看向麒麟的眼神頃刻之間就有些不善，他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你為什麼只帶着男人去獨留下了女人？」

「什麼？」麒麟有些不明所以：「虛空之中十分危險，若是沒有護命的本事，稍有不慎就會被匿藏於雲端的靈獸重傷，因而我只帶了有靈力的人去，怎麼了？」

「是么？」楚謹苦笑一聲，第一次覺得，很多事情，都是註定的，都是命。

「沒什麼，」他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心裏的悸動和突如其來的難過讓他無法維持平靜，「方才，有一個我很喜歡的舊人去了。」

「舊人？」麒麟的眉頭擰起來，用鼻子在空氣中嗅了一下，臉色頓時就變了，便是他這樣波瀾不驚的人，眼睛裏也閃過無數的驚駭：「你的那箇舊人，是，誰？」

「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楚謹勉強笑了一下：「她叫蘇璃，也在這裏來過，您應該見過的。」

「你說，她叫什麼？」

「蘇璃。」

蘇瓦的蘇，琉璃的璃。

琉璃蘇瓦就是她的名字。

「只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這句話讓麒麟都退一步，似乎怎麼也沒有想到僅僅是自己一個無端的疏忽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時間回至一小時前。

叫雲襲的青年原本是死活要去找那個因為害羞而躲起來的姑娘的，他想把她找回來帶到身邊看着，他卻覺得兩個小年輕在眼前親親我我，十分惹他老頭子的眼，便讓雲襲跟他一起去虛空裏取麒麟犄角的，雲襲不願意，說是要找到小姑娘一起才可以，他告訴雲襲虛空裏有無盡的力量，小姑娘不合適進去，一個疏忽，很有可能會受傷，而有靈力的進去則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是的，虛空之中的力量可以壓制雲襲身體里越來越控制不住的靈力，讓他得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對於雲襲來說，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然而，僅僅只是片刻功夫啊，等出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少年竟然告訴他，那個叫蘇璃的小姑娘，會給他搬很多好吃的，笑起來甜甜的，像是個小傻瓜一樣的小姑娘竟然，死了？

他非常不相信，然而空氣里的血腥，地上還沒被沖刷乾淨的鮮血，濃郁的無法讓人忽視的味道，無一不是在說明，蘇璃，是真的死了。

不是開玩笑，不是惡作劇，是真的，死了。

「蘇璃死了。」

楚謹重複著這四個字，怨氣從心裏涌動出來，讓他的眼睛紅的像是只發怒的兔子。

「你說，誰死了？」一道幽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伴隨着沙沙聲，雲淡風輕的男子，踩着竹葉，拎着一個包裹，一步一步走近，直到走到滿地鮮血邊上，他停下來，一動不動的盯着楚謹，眼神平靜如水：「你說，誰死了。」

「一個舊人死了。」楚謹盯着他雲淡風輕的樣子，紅着眼，伸手指着地上，說：「看到了嗎？都是她的血，流了好多好多，全部都是她的血。」

「舊人？」來人頓了一下：「這裏哪裏有你的舊人？」

這句話一出來，麒麟頓時就想要隱身逃竄，來人叫住他，問：「不是說她就在這裏等我嗎？不是說，回來就能見到么？人呢？」

「你還在裝！」楚謹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在了來人的臉上，眼淚在楚謹的眼睛了打轉：「你聽不明白嗎？」

「蘇璃死了，是蘇璃死了！她就死在這裏！」他指着地上的血，拳頭捏出血來：「這裏全都是她的血，你看不見嗎？」

來人立時頓住了，手裏的包裹重重的落到了地上，那包裹沾了滿地的鮮血，滾下了山坡。

他眨了一下眼睛，面容在光影里看不分明，他看向楚謹，手指動了一下，面無表情的問：「你說，誰死了？」